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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一樣東西被猛地丟了過來,竹十一伸手接過,發現是一支沒了頭的羽箭。
「心軟。」他評價。
「真把你一箭捅死了, 我小舅舅不得找我算帳。」
赫連笙翻了個白眼,翻身下了馬。
身旁的侍從忙不迭地跟過來送上水。
他接過來, 猛灌了一大口,竹十一看著漏出來的一點涼水順著白皙的脖頸流進他的領子,他卻渾然不在意, 只是隨便拿帕子擦了擦, 就走到了竹十一身邊。
「回去?」他問。
竹十一收回了目光, 「嗯」了一聲。
兩人順著大路往外走。
走到門口之後, 赫連笙走進一旁用來休憩的小屋, 取下了掛在牆上的面具。
竹十一靠在門邊,看著他的動作。
「其實你已經可以不用戴了。」他道。
赫連笙頓了頓,沉默了一瞬,收回了手。
「也是。」他輕聲道。
四年前的暗室內,他利用了一個吻,成功地吸引了顧淵的注意力,讓竹十一把他打暈在了暗室里。
之後,竹十一和他一起,把顧淵挪回了書房,然後,兩人隨同梁楚的車隊一起回了北殷。
這是赫連笙最後一次見到顧淵。
起初他擔心過顧淵會不會來找他,但是竹十一告訴他,他是多慮。
「他不會知道你來了這裡。」他道。
道理是這麼說……
赫連笙想。
但是,以顧淵的聰明,他應該可以猜到這件事。
當然,最近一段時間,
說不定,對方也知道了。
一開始,赫連笙的身份是保密的。
他身上背著個謀反的罪名,獨孤澈考慮了許久,即便北殷離梁楚有十萬八千里遠,但他還是讓赫連笙戴上了面具,並且給了他一個身份。
北殷族長有一個義女名叫雲玥,並未婚配,膝下也無子,獨孤澈暗中安排,讓赫連笙以義子的身份,暫且住在了公主府。
只是最近一兩個月,事情發生了一些變化。
毗鄰梁楚的隋西,開始頻頻地進犯邊境。
過去了四年,又出了這樣的事,赫連瑾就算知道了他還活著,怕也無暇管他。
「梁楚那邊,現在怎麼樣了?」赫連笙道。
「說是要派人來北殷跟主上談判,希望北殷能出兵。」竹十一道,「朝廷內目前有主戰派,還有主和派,目前,主和派似乎占了上風。」
赫連笙默然。
對於這個結果,他並不意外。
梁楚文人墨客居多,不同於北殷尚武的風氣,加上這幾年,赫連瑾性情愈發孤僻乖戾,一旦頒下了什麼旨意,朝中出現了反對之聲,隔一段日子,那些直諫的臣子或是告老還鄉,或是乾脆直接被下了大獄。
久而久之,朝中性情剛烈、敢於死諫的臣子越來越少,留下的,大多是趨炎附勢、長袖善舞之輩,自然風氣愈來愈軟。
「目前,他派了誰去邊疆?」赫連笙思忖了一會兒,問。
「烏岑。」竹十一道。
赫連笙一怔。
他覺得這個名字有一點耳熟。
竹十一停頓了一下。
「顧淵的親舅舅。」他道。
赫連笙的手一頓。
他想起來了。
顧淵的親舅舅烏岑,曾經是梁楚大將謝文澤的副將。
謝文澤在赫連瑾繼位之後功成身退,之後,他的擔子就交到了烏岑的身上。
這樣看來,烏顧兩家,倒確實是很受器重。
*
最終,赫連笙還是沒有戴著面具回去。
他和竹十一騎馬回了王都,一直到了城門外才分別。
竹十一直接回了宮內。
一年前,獨孤澈直接繼承了北殷族長的位置。
作為他的暗衛,竹十一已經可以自由出入王宮。
而赫連笙在街上溜達了一圈兒,又買了幾袋子點心,然後回到了公主府。
一進門,他就聽到了空氣中抽動鞭子的獵獵風聲。
他熟門熟路地跨過門檻,走到了院子裡,果然看到了一個一身勁裝,面目艷麗的女子。
女子大約三十上下的年紀,眉眼間皆是颯氣,看見他,收了鞭子。
「小笙回來了。」她笑道。
赫連笙對這個性情直爽的姑母很喜歡也很尊敬,一邊將手上的點心遞給她,一邊笑著喊了一聲「姑母」。
他買的都是隋雲玥喜歡吃的,後者當即眉開眼笑,使勁揉了一把他的臉蛋。
「姑母就知道,我們小笙最乖了。」她道,「玩累了吧,姑母讓人備了熱水,洗個澡休息一下?」
赫連笙應了一聲,跟著下人一起回了房間。
他住的庭院是公主府內最安靜的宅院。
當初他剛回北殷,新生的身體又虛弱,三天兩頭地便不舒服。
是隋雲玥把他當親生孩子一樣,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他許久。
踏進院門,院子裡只有風卷過落葉的聲音。
赫連笙揮退了下人,踏入了房間,自己脫了衣服,泡進了浴桶。
白日裡跟竹十一競馬競得累了,剛剛回來的時候,他腰也酸腿也軟。
接觸到熱水的那個剎那,他才舒服地吐出了一口氣。
熱氣蒸騰得他昏昏欲睡,他閉上了眼睛。
然而,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了房間內的一聲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