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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暫時放下了心,卻想起了楚裊裊的話。
他從前追著顧淵,滿心裡只有對方。
現在想想,想必滿京城都看盡了他的笑話。
而北殷那邊,既然有人在京城……
想必也是知道的。
他們會怎麼看待他呢。
他想。
會憐憫他麼?
還是……
覺得他丟了北殷的臉?
無論是什麼樣的態度,他其實都能接受。
但是……
他想回去了。
他看了那麼多年梁楚的風光,如今也看夠了。
他想回去看看北殷大片大片的雪原,漂亮得不像話的火熘駒。
還有天空盤旋的玄鷹。
對他來說,在北殷,他不需要勾心鬥角,也不需要陰謀算計。
更不需要整天費盡心思討好任何人。
……他只要活著就行了。
一轉眼,赫連笙在顧府度過了兩三天的時光。
對於他來說,這兩三天還算輕鬆愉快。
他逐漸適應了作為貓的身體,無論是跑跳還是食物。
他甚至在對著人類撒嬌這一條上自己說服了自己。
反正他撒嬌,別人又不知道他就是赫連笙。
他只是一隻小貓咪而已。
既然對著愚蠢的人類親親蹭蹭抱抱,就能獲得想要的一切。
那為什麼不做?
赫連笙忽略了楚裊裊有的時候路過時欲言又止的眼神,覺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合理。
而……
這兩三天對顧府來說,可謂是驚心動魄。
首先,是赫連笙的死訊傳到了顧府。
先前赫連瑾的聖旨到的時候,顧業潭就已經放下了心。
眼下,赫連笙身死,再無與顧淵糾纏的可能。
他雖然也覺得赫連笙年紀輕輕的頗為可惜,但終究是皇家之事,感懷過後,更多的,他還是為顧淵鬆了一口氣。
但是很快,他發現他這口氣松早了。
某一日,赫連笙路過書房,就聽到了顧淵跟顧業潭的對話。
*
兩人俱是剛從朝上回來。
前腳剛跨進門檻,後腳,顧業潭就臉色陰沉地拉上了門。
赫連笙腳步一頓,片刻後,跳上了窗台,趁著兩人沒注意,躲到了擺著的盆景後。
他現在需要知道朝上的情況。
這對他能否救到赫連衡很重要。
屋子裡很安靜,赫連笙趴成一團,一邊用爪子玩面前的葉子,一邊豎起了耳朵。
「那份彈劾鄒毅的奏摺,是你上的。」一進門,顧業潭就看著顧淵,沉聲開了口,聲音裡帶了些怒氣,「為何要寫那份奏摺?」
「奏摺里寫得很清楚了。」顧淵淡淡地道,「南羌河水患,除了地方上初期疏忽大意,也有撥賑災銀不及時的原因,南羌河那一帶的錢糧歸鄒侍郎管,一應事宜也都是他在負責。孩兒上奏,有什麼問題麼?」
他頓了頓,「孩兒與唐侍郎商議過這件事。」
「那姓唐的為何不自己去,你不知道麼?」
顧業潭看著他,氣急攻心,「鄒毅在聖上還是皇子之時就與其頗為親近,有從龍之功!如今聖上初登基,你這樣,是逼聖上寒老臣的心!」
這話一出,赫連笙就在心底笑了一聲。
顧業潭還是不了解赫連瑾。
他想。
赫連瑾親近的人多了去了。
若是個個都有從龍之功,那可犒賞不過來。
他留著鄒毅,純粹是因為他會舔、說的話好聽,又尋不出錯處罷了。
他抬起眼,漫不經心。
想看看顧淵有沒有被顧業潭的話嚇到。
抬起眼,他卻愣了一愣。
他看到顧淵勾了勾唇。
「父親,您錯了。」他輕聲道,「聖上初登基,最重要的事是安撫民心。」
顧業潭一愣。
與此同時,赫連笙玩著葉子的爪子頓了一頓。
「南羌河水患剛平,數萬流民流離失所。」顧淵垂了眸,「孩兒親自去過南羌河,那裡的百姓吃不飽也穿不暖,即便水患平息,許多人接下去的生活也艱難。」
「推出鄒毅,是給百姓一個宣洩的出口,若是貪官污吏被除,那便是大快人心。」
「之後,朝廷再撥錢糧安撫,百姓便會稱新帝手段嚴明。」
「一個鄒毅而已。」他輕輕道,「沒了一個戶部侍郎,還有大把的人頂上。聖上登基,是眾望所歸,哪來從龍一說?」
顧業潭沉默了一瞬:「……你怎麼知道鄒毅有問題?」
「戶部這些年,出的事還少麼?」
顧淵淡淡地道。
顧業潭默然。
鄒毅有問題……
他其實也知道。
戶部掌管天下錢糧,是最肥的肥差。
南羌河一事確實頗為蹊蹺,曾有線索指向戶部,但是先帝那時已病入膏肓,有心無力。
等到新帝登基,便無人再提此事。
而鄒毅,是朝中出了名的會鑽營。
他抬起眼,看著低垂著眼的兒子,突然感覺到了一絲陌生。
在顧淵剛入仕之時,他曾經告訴過對方。
為官,固然要學會與人相處之道,但也不可太過隨波逐流。
必要之時,也要敢於直諫。
顧淵聰明,有治世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