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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今日換上了官服。
即便是跪著,他的身形看上去也挺拔如竹。
他聽了赫連瑾的話,語氣很平靜:
「臣知道。」
「知道你還敢到御前來跟朕提要求。」赫連瑾的面色冷了幾分,將手邊的硯台狠狠摔到了地上,霎時,周邊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他的面容陰沉,冷冷地看著面前的人,「顧行舟,你好大的膽子啊。」
他是欣賞顧淵的。
顧淵從前在他身邊做伴讀之時,他便知道,對方有驚世之才。
事實證明,顧淵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不僅殿試高中,一片錦繡文章惹得世人傳頌,難得的是,對方並沒有許多文人身上都有的,只擅空談的毛病。
治水一事,就連先帝也頗為稱讚。赫連瑾知道,只要假以時日,給顧淵時間,他必然能成為國之重臣。
他原本以為,他自幼時就跟顧淵交好,待他登基,對方一定會是他有力的左膀右臂,但是卻沒想到,顧淵會因為赫連笙和他翻臉。
想到當初,顧淵對他的質問,赫連瑾還有些羞惱。
「說說吧。」他冷笑了一聲,「你想用什麼理由勸朕?你也覺得朕心狠手辣,殘害手足?」
顧淵頓了一頓。
就在赫連瑾以為,他又要說出什麼自己不愛聽的話時,顧淵開了口。
「梁王謀反,證據確鑿。」他慢慢地道,「於公,聖上想要斬之以儆效尤,臣並不反對。」
赫連瑾一怔。
「臣此番前來,求聖上放過梁王。」顧淵道,「是為了臣的私慾。」
他頓了頓,「聖上,可否先屏退左右?」
赫連瑾放在桌上的手指一頓。
他眯起了眼。
「桑桂。」他道,「讓他們都出去。」
一旁的桑桂躬身稱是。
等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赫連瑾才看向了顧淵,語氣里聽不出情緒:
「你是第一個在朕面前,說朕沒做錯的。」
「先帝登位之時。」顧淵的語氣很平靜,「共有二兄二姐。」
「兩位王爺被圈禁,先帝仁慈,留了明淨長公主與承安長公主在京。卻不料明淨長公主私下竟籠絡朝臣,養了兵馬,趁著先帝出巡,刺殺先帝。那時,聖上也在。」
赫連瑾沉默了一瞬。
「朕幼時。」他緩緩地道,「姑母對我極好,朕也想不到,她會做這樣的事。」
隨即,他看向了顧淵,哼笑了一聲,「妄議先帝,顧行舟,說你大膽,你還真是什麼都敢說。」
雖是斥責,話里,卻已然沒了怒意。
「所以。」顧淵道,「臣覺得,聖上此舉,是為了根基穩固。並無可以指摘之處,也稱不上心狠手辣。」
他頓了頓,「而且,梁王謀反一事,確是屬實。」
「那個蠢貨。」赫連瑾冷哼了一聲。
「所以呢。」他看著顧淵,道,「你說的私慾,是什麼?」
「那是他的親哥哥。」顧淵輕聲道。
赫連瑾的手指停了一停。
他是聽說了顧淵近些日子的所作所為的。
有了冷宮一事,他早就知道顧淵是真的喜歡上了赫連笙。因而,對這些並不意外。只是,他沒想到,顧淵會在他面前親口承認這一點。
是他殺了赫連笙,若是顧淵真的喜歡赫連笙,那就代表著,他站在了赫連瑾的對立面。
若是赫連瑾想,他現在就可以殺了顧淵。
赫連瑾打量著顧淵,若有所思,緩緩地道:
「朕以為,當初七弟強迫你與他成親,你會恨他。」
顧淵動了動唇。
「恨。」他輕聲道。
赫連瑾看著他。
「臣記得,剛成親那兩月,臣並不敢參加任何詩會,也不敢與好友往來。」顧淵道,「臣覺得,他們看臣,就像是看一個攀龍附鳳、不擇手段的禁臠。」
赫連瑾沉默了一瞬。
那個時候他在京中,確是聽到了不少傳聞。
顧淵性子他最是了解,心高氣傲,確實會受不了這個。
事實上,也正是因此,他以為,他解了顧淵和赫連笙的婚約,顧淵會高興。
「那你又為何,在冷宮那樣質問朕?」他道。
顧淵的眼睫顫了顫。
「……臣也不知道。」他輕聲道,「或許,是習慣了罷。」
赫連瑾一怔。
隨即,他又有些恍然。
即使他討厭赫連笙,他也不得不承認,他這個七弟,確是有些蠱惑人心的本事。
而且,據他所知,赫連笙也確實對顧淵動了真情。
男人皆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赫連笙長得漂亮,指不定私下裡怎麼討好撒嬌,日子久了,饒是鐵石心腸,估計也要動容一二分。
「事到如今,臣已經難以分辨對七殿下,到底是恨多一些,還是……心悅更多一些。」顧淵輕聲道,「只是臣能入仕,一舉高中,是承了七殿下的情。臣……不願欠他。」
赫連瑾頓了一頓。
「那也是你自己爭氣。」他冷哼了一聲,「再者,若是他不強迫你,你本來就能正常參加考試。」
雖是這麼說,赫連瑾卻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道理雖是這麼個道理,但是赫連瑾知道,顧淵自己過不去這個坎。
顧淵說的,多半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