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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知不妙,立刻轉頭就要跑。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剛來到這具身體裡,反應還沒那麼靈敏,下一秒,他就被拎住後頸抱了起來。
「這裡怎麼會有一隻貓?」福子小聲道,聲音裡帶著些訝異。
懷裡的小貓看上去只有五六個月大,通體雪白,觸感溫熱柔軟。一雙眼睛還是罕見的異瞳,抬著頭看人的的時候帶著驚慌,無辜漂亮得能讓人心都化掉。
福子是個普通人。
他的心立刻就軟成了一灘水,把企圖從他懷裡掙扎逃跑的小貓抱在懷裡,揉了揉它的腦袋。
「我去給你找點吃的啊。」他小聲哄。
因為變成了一隻貓完全沒辦法對抗他的力氣的赫連笙:「……」
他突然很想把剛剛給這個傻子的那一袋子銀子要回來。
他奮力掙扎,傻子卻不明白它的意思,以為它是被抱得不舒服,換了個姿勢抱著它。
赫連笙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性子,一氣之下脫口而出就想罵人,結果一張口,依舊是又軟又嗲的貓叫。
赫連笙:「……」
他氣得快暈過去,卻發現了另一件糟糕的事情。
因為剛剛的他那一聲,原本正盯著他的屍體,不知道在莫名其妙緬懷什麼的人突然抬頭望了過來。
一人一貓對視的瞬間,他清晰地看到了顧淵的呼吸一緊。
他知道……
那是因為,他和原身一模一樣的一雙異瞳。
*
空氣中有一瞬的寂靜。
顧淵原本是想轉過來問小太監一些事,卻猝不及防對上了這樣一雙眼睛。
他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恍惚間,他幾乎想起了赫連笙的初遇。
張燈結彩的秦水河畔,暗巷內的少年一身錦衣華服,雖說處於弱勢,卻絲毫沒有怯弱之感。
他就那樣靠在牆上,垂著眼眸,嘴角噙著的笑裡帶著一絲厭惡和不耐煩,抬起頭看到他的時候,眼睛裡卻亮的像是有星星。
他張了張口。
「阿笙。」他輕輕道。
赫連笙沉默了一瞬。
他活著的時候,曾經無數次地哄著顧淵叫他這個稱呼。
但是回應他的,永遠是客氣而疏離的「殿下」。
沒想到,再次聽到這個稱呼,會是在這個場合。
你願意對著一隻貓叫我的名字,卻不願意在我面前哄一哄我麼?
他想。
另一邊,顧淵在某個瞬間,頭腦幾乎是空白的。
稱呼脫口而出的剎那,他才清醒了過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
……他在想什麼。
赫連笙的屍體就在他的旁邊,他卻恍惚到把一隻貓當成他。
宮內養著不少貓。
其中就有不少北域進貢的品種貓,這樣的瞳色,也是可能的。
想到這,他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時,他的眼裡已經是一片清明。
他強迫自己挪開視線,不去看那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聲音嘶啞地開了口:
「他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是剛剛,他顫著手去幫赫連笙理臉上凌亂的碎發的時候,他才發現,赫連笙臉上有一道清晰的掌印。
此外,對方的掌心也有被碎瓷割破過的痕跡。
這些痕跡看著觸目驚心,他幾乎不敢去碰,也不敢去想像,它們是怎麼被製造出來的。
……赫連笙分明應當是最金尊玉貴的小皇子。
福子猶豫了一下。
「告訴我可以麼?」顧淵看著他,低聲懇求,「我……我想知道他究竟被誰欺負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是赫連瑾?」
他稱呼的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的名諱,這是殺頭之罪,但是他的臉上卻面無表情。
福子被他嚇了一跳,趕緊擺了擺手。
「不是,不是聖上。」他小聲道。
從剛剛的話中,他猜出了顧淵的身份。再加上,他也確實對於把鄒宏濟放進去有些內疚,於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
「是鄒家的公子。」他道。
他把鄒宏濟做了些什麼,又是怎麼口頭上侮辱赫連笙的,最後又是怎麼打下那一巴掌的,事無巨細地告訴了顧淵。
說著說著,他又把自己說氣憤了。
「那個鄒家的公子可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忿忿地道,「殿下那麼金貴的一個人,就算這會兒被關著了,怎麼能被當成……當成青樓楚館的人對待。」
「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他嘀咕,「配不配得上殿下。」
顧淵垂著眸,一言不發。
在聽到前面的時候,他的手指攥緊了掌心,滔天的憤怒幾乎立刻席捲了他的大腦,他幾乎不敢想當時的場面,也不敢想若是桑桂沒有及時趕到,會發生什麼。
曾經……
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如今卻跌落在泥濘里,誰都能踩上一腳。
他覺得自己心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然後,他聽到了福子的話。
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日,赫連笙在他面前說的話。
他說。
顧淵,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賤。
他說。
顧淵,我在你眼裡是不是連芙蓉樓的小倌都不如。
……
顧淵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