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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他走了一步險棋。
他通過跟赫連瑾的交鋒,一步步地讓對方以為,他對赫連笙不僅有好感,也有恨意。
好感讓他為赫連笙的死傷心欲絕,而恨意讓他始終維持著頭腦的清醒。
赫連瑾生性多疑,在他面前極力否認自己喜歡赫連笙,只會讓他愈發生疑。
而這樣矛盾和複雜的顧淵,他反而會更加相信。
只不過……
顧淵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笑了笑。
赫連瑾以為,出賣自己,是他用來交換的東西。
而對於顧淵來說,這恰恰是他的目的之一。
馬車逐漸駛出了皇城,他與孟乾分別,回到了顧府。
小廝上來接過了他披著的披風,顧淵一邊往裡走,一邊低聲道:
「父親和母親休息了麼?」
「已經休息了。」小廝道。
顧淵停下了腳步。
「那算了。」他道,「明日再說。」
反正過不了幾日,釋放赫連衡的消息,就會和讓赫連笙遷墳的聖旨一併到顧府了。
顧淵盯著不遠處一輪蒼涼的圓月,良久,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
讓赫連瑾知道他恨著赫連笙有很多種方法,但是他偏偏選了那一種。
讓赫連笙入顧家的祖墳,意味著這一世,赫連笙就會被打上顧家的標記。
打上……
他的標記。
顧淵不知道赫連笙死之前,是以怎樣的心情,向赫連瑾提出下那道聖旨。
但是他知道,那一刻,對方一定不想和他有任何的瓜葛。
赫連瑾說得對。
……他是在讓赫連笙到死了都不得安寧。
他深吸了一口氣,察覺到了一旁阿福有些擔憂的眼神,知道大約是自己現在的臉色不太好看,沖他擺了擺手。
「沒事。」他輕聲道,「回房吧。」
*
等到回了房,阿福給他倒了水,又吩咐侍女把熬好的藥端來,這才小聲地抱怨了起來:
「少爺您也真是。」
「這麼晚了還進宮。」他小聲道,「還讓我瞞著老爺,幸好老爺今兒回來得晚,也沒有多問。」
顧淵笑了笑。
等藥送過來,他臉色蒼白地幾口飲下,就站起了身,準備睡覺。
手指觸碰到領口的剎那,他突然頓了一頓。
「怎麼了少爺?」阿福問。
「我去看看……阿笙。」他道。
顧府的貓叫阿笙。
這件事情人盡皆知。
知道歸知道,也沒人真的敢這麼叫。
大家平日裡多半都用貓貓來稱呼那隻小白貓。
顧淵這話一出口,阿福的臉色就有些微妙。
即便赫連笙死了,他還是對對方心存芥蒂。
在他看來,如果不是赫連笙,他的少爺早就已經娶妻,說不定孩子都有了。
更不會在人死了之後還念念不忘,一直走不出來。
「這麼晚了……」他有些猶豫地道。
顧淵站起了身。
阿福抿了抿唇,拿起了一旁的披風,跟在了他的身後。
在路上,阿福還是沒忍住旁敲側擊了一下。
「少爺。」他道,「老爺今日在和夫人商量著,要給你張羅婚事。」
顧淵的腳步頓了一頓。
「少爺喜歡什麼類型的姑娘呀。」阿福道,「我聽說,孫尚書家的小姐很是中意少爺,前些日子,還托人來府上打聽問信。聽說孫小姐知書達理,聰明貌……」
「阿福。」顧淵打斷了他。
「我不會再和人成親。」他道。
這句話他說得很平靜。
剛剛還滔滔不絕的阿福這會兒像是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鵝。
好半天,他才有些焦急地叫出了聲:
「少爺!」
「您……您怎麼能不成親呢?」他帶著哭腔,「您還這麼年輕……」
「為什麼不能?」顧淵輕輕地笑了笑,「我已有了心悅之人,娶人家姑娘,不是禍害人家麼?」
阿福怔了一怔。
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顧淵所說的「心悅之人」是指誰。
「可是他已經死了啊!」他叫起來。
赫連笙已經死了,難道他家少爺要守著一個死人過一輩子麼?
這樣的話,老爺夫人怎麼接受得了啊?
話剛說完,他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
顧淵此前就是因為赫連笙而變成了那樣,他這句話,是踩到了顧淵的逆鱗。
果不其然,他的話音落下的那個剎那,顧淵的臉色就立刻變了。
他的臉上原本就沒什麼血色,聽到了這句話,更是白得跟紙一樣。
阿福被嚇了一跳,顫著手想要扶他,卻被顧淵推開了。
「那又如何。」他道。
這句話,他說得輕飄飄的,幾不可聞。
阿福卻從中聽出了一點虛無縹緲的決絕。
他不敢再勸,任由顧淵轉過眼,推開了房門。
而就在推開房門的那個剎那,兩人俱是一愣。
貓窩裡空空如也。
那隻小貓不在屋子裡。
「咦?」阿福愣了愣,「照顧它的人沒關門麼,跑出去了?」
顧淵的手搭在門框上,想起了什麼,頓了一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