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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握過來時,他條件反射般反握住她的手, 好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只依然垂著視線, 低低地喊著疼。
他連喊疼都很小聲,就好像怕喊大聲了會被人打。
沈黎一邊告訴自己這是要殺自己的魔尊,一邊還是忍不住靠過去,輕輕環住他, 溫柔地在他耳邊低聲說:「都過去了, 不疼了。阿澤最棒, 已經熬過那些難以忍受的歲月, 後面都是好日子。」
沈黎不停地低聲撫慰段清澤, 直到自己口乾舌燥, 而他也終於安靜下來。
他掙脫開沈黎的手,她鬆了口氣,便順勢想起身,誰知他卻傾身緊緊抱住她,她這個半蹲的姿勢根本站不穩,往後仰倒,雙手撐著地面,他始終不曾放手,臉深深埋在她的頸窩。
段清澤抱得著實太緊,沈黎甚至感到了窒息。
但她一聲不吭,微調姿勢坐穩後,抬手輕輕撫摸他的脊背,好讓他能感受到來自他人的暖意。
真的太可憐了,難怪他長大後不干好事。
她忍不住心疼他,也忍不住心疼心疼他的自己。
她但凡狠毒一些,有擔當更果斷一些,就該趁他病要他命,而不是真心地安撫他,萬一奇蹟發生成了呢?
可她不敢,也下不了手。
沈黎一直覺得,穿越名額給她這樣的人實在太浪費了,她沒有野心,也不想干出一番大事業,只想平平淡淡過好這一生。
不需要太好的資質,也不需要太有錢的家庭,每天能吃飽喝足還能滿足一定的精神需求就足夠了。如果還能談一場甜甜的戀愛,那就是運氣爆棚。
若非意外,即便穿越了,她後半生也可以那樣度過。
可她這樣平庸的心愿,對有些人來說也是這一生都可望不可即的。
等到段清澤連呼吸都平穩下來,沈黎才鬆開他,退到一旁。
「好點了嗎,阿澤?」她關切地問道。
段清澤抬眼看她,雙眼仍然有些泛紅,唇色白得快跟面色一樣了。
「黎姨,我好了。」他緩緩伸手,死死握住沈黎的手,似乎這樣可以給他力量,隨後垂眸道,「可是之前好疼啊。我不想再疼了,你救救我,黎姨,你救救我……」
沈黎感覺喉嚨有些發脹,那是他早就經歷過的事,她根本無法干涉。
她深吸口氣道:「阿澤,要不要跟黎姨說說你離開林家之後的事?」
其實她不該問,她也沒有必要知道,但或許……他將他曾經歷過的那些苦難分享給她,她來給予他安慰,他能好過一點呢?
段清澤怔怔看著沈黎。
沈黎又道:「沒關係,不想說可以不說,黎姨不會逼你,更不會為此心存芥蒂。」
段清澤搖了搖頭,沈黎心中一嘆,以為他是不願回憶過去,下一刻便感覺他勾了勾她的小手指,然後看著她道:「我怕黎姨會傷心。」
他往沈黎跟前蹭了蹭,伏身趴在她膝蓋上,喃喃道:「太疼了,黎姨會心疼我。」
沈黎深深地吸了口氣,摸著他的長髮說:「黎姨不要緊的。如果你覺得跟黎姨說出來會不那麼疼一些,那就告訴黎姨。」
段清澤沉默了許久才說:「好。」
隨後又是幾息沉默,他才緩聲道:「林家人將我賣掉,我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去哪裡,又會遇到什麼。我想娘親在天之靈一定在守護我,所以我才沒那麼害怕。
後來我就被賣出去了,有很多跟我差不多歲數的孩子。一開始有人教我們修煉,天天吃喝不愁,當時我很開心,我沒吃過那麼飽,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
沈黎放在段清澤發頂的手頓了頓,又繼續溫柔撫摸,柔聲道:「然後呢?」
「有一天,我們所有人都被關進了沒有窗戶的黑屋,要我們喝下難聞也難喝的藥。真的很苦,很多人都吐了。那天晚上真的好疼,我疼得一晚都沒睡,等我起來才發現,好幾個人死在了那夜。前一天我們還一起吃飯一起修煉,第二天他們就永遠地離開了,就像娘親一樣。」
段清澤說著忽然用力抓緊沈黎的手,仰頭看她,眼眶泛紅地祈求道:「黎姨千萬不要死,也不要離開我。」
「……好。」沈黎答應著,心裡卻很明白,這完全由不得她。她最後的結局不是死,就是離開他。
段清澤滿意了,繼續說:「那以後我們就經常要吃藥,有時候是三四天,有時候會久一點。看著我們的人很兇,疼也不許我們哭喊,誰要是發出太大的聲音,就會被鞭打。」
他頓住,隨後以一種頗為扭曲的姿勢摟住沈黎的腰:「幸好現在我跟黎姨在一起。」
沈黎知道,他的記憶還未恢復到他逃離的時候,所以聽起來戛然而止。他當然成功逃出去了,不然又如何成就如今的魔尊?
「嗯。以後再疼,黎姨會陪著你。」沈黎努力將紛繁複雜的情緒都壓入心底,又問,「邵無憂跟買你的人是什麼關係?」
按照沈黎的推論,邵無憂小時候跟段清澤一起玩耍過,而且應當還是經常性的,所以才會有結義信物。但在段清澤被當藥人後,這一切都結束了。
邵無憂是買家那方的孩子嗎?子承父業,如今同樣抓人當藥人。
段清澤搖搖頭,不知沈黎在想什麼的他徑直拋出一個沈黎沒想到的答案。
「無憂也跟我一樣是被人賣掉的,他比我還慘,是他爹娘親手賣掉他。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要死了,因為跟無憂互相鼓勵才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