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頁
「不可能!」段清澤咬牙否認,「阿黎,我不知你為何會這麼想,但我絕不會傷你,更別說殺你。」
沈黎剎那紅了眼眶,她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但他並不知道他恢復記憶代表了什麼。
「我相信你現在說的!可等你想起一切後,這些時日於你來說,又有多少重量呢?你三百多歲了,十幾萬天,可這段時間只有幾十天,這怎麼比?甚至你恢復記憶後就可能忘記這段時間的過往,只會記得我是你前一刻正要殺的陌生女修!」
三百多歲。
是三百五十歲。
段清澤記得崔鈺說的,他們礦場分開至今已經三百三十一年,而他離開礦場的歲數是十九歲。
可在他的認知中,他現在只有二十二歲。
萬炁宮跟他印象中大為不同的變化,記憶中關於相處相伴的模糊,那些隱隱的預感……他其實早有察覺,只是從不肯深思,因為只要撥開那一層紗巾,他就會發現,一切都是虛假的,那過去痛苦的二十年,從來沒有一個阿黎在陪伴他,給他支撐,給他希望,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
現實與記憶的矛盾割裂令段清澤痛苦地按住了額頭。
他聽到阿黎在叫他,甚至上來攙扶他,但他推開了她。
他竟然會推開她。
呵,畢竟她不是真正陪伴他二十年的人,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從出生到現在,沒有人在乎他,沒有人……愛他。
假的,全都是假的!
沈黎見段清澤面露痛苦,想扶他卻又被他推開後,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是要記起一切了嗎?
聽到他自己是魔尊,他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他更在意的是,過去一切都是虛假,他以為他受那些磨難時有人陪著,可實際上沒有,他孤獨地面對這個對他充滿惡意的世界,一個人,只有一個人。
沈黎其實可以理解這孤寂。
因為她幾乎可以說是跟他一樣,是被拋入這個世界的,這個世界不歡迎他們。她躲在一個小鎮上,避開屬於修真界的紛紛擾擾,假裝她的生活還可以像以前那樣繼續。
她比他幸運多了,若無意外,她應該可以繼續假裝下去,直到壽盡的那天,在死前懷抱著美好的希望,盼望著在這裡的百年只是個夢境,死去意味著醒來,她可以回到那個熟悉的世界。
段清澤緩緩放下手,通紅的雙眼直勾勾看著沈黎。
沈黎也看著他。
她告訴自己,沒關係,醒來就是熟悉的世界。
段清澤忽然動了,但不是走向她,而是腳尖點地,輕輕往後退了一步,下一刻他轉過身,一句話未留下便飛速離開。
沈黎怔怔看著他離去的背景,沒一會兒就看不到了。
他離去前的那一眼,那無比孤寂、無比痛苦絕望的一眼,深深地映在了她腦海中。
好半天她才意識到,他主動離開她了。
所以,她活下來了?
沈黎後知後覺地想,這不就是她曾經的目的嗎?她逃離他,或者他主動離開她,如此她便能保住一條小命。
可她想起段清澤走之前的那一眼,咬咬牙還是沒能忍住眼淚。
她忍不住回憶起這一路走來,陪伴他經歷的那些痛苦,她也曾經欣喜於那些痛苦的記憶有她分擔。
可假的畢竟是假的,當他得知真相,該是如何崩潰?
沈黎心疼此時此刻痛苦的段清澤,可她同時也清楚,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重新變成魔尊。
即便那些痛苦的記憶不會消失,對於三百多歲的魔尊來說一定也不算什麼。三百多歲的魔尊,足夠強大,足夠冷硬,二十年的痛苦過去對他不會沒有傷害,但也不至於那麼大。
沈黎擦乾眼淚,轉頭往相反方向走。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往哪裡去,可離開他,離得遠遠的,准沒錯。那時候,即便他恢復成了魔尊,她的木簪還在他那裡,他還想殺她,也找不到她了。
她在告訴段清澤真相前想的是希望他能在了解一切後陪她一起想辦法,讓她可以活下來,沒想到這個目標卻以別的方式實現了。
早知道他並不會因為魔尊這個身份而突然記起一切,她就早些說出真相了,也不至於……
沈黎又一次擦去眼角不自覺湧出的淚。
命最重要,其他的不算什麼。
時間可以治癒一切,她的這點喜歡,又能持續多久呢?她會好的。
周圍是稀疏高大的樹木,土地坑坑窪窪,好在沈黎用上了靈力,走得不算艱難。
她忽然想起,段清澤送她的手鐲、絲帶,她是不是該還他?還有儲物袋裡的二合一陣盤,她也不想要。
但他走得那麼急,連一句話都不肯跟她多說。
沈黎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忽然聽到身後似乎有動靜。
她驀地轉過身,卻見段清澤正冷著臉急速向她走來。
他……怎麼追來了!
是終於想起來了嗎?
段清澤來得太快,在她看到時已近在眼前,她驚得後退,背部卻撞上了大樹樹幹。
段清澤停在沈黎面前,伸手摩挲著沈黎的下巴,微一用力,迫使她看著他,他陰沉的面容上忽然浮現諷刺的笑意:「能離開我,這麼高興?」
沈黎抿唇不語。
是阿澤嗎,還是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