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洛銀河眨著眼睛,沒立刻作答,姜遠頗有眼色,言道:「末將還有些微末事物未處理乾淨,先行告退。」說著,退出門去,還不忘輕輕的將門掩了著實。
依照洛銀河的計劃,施平如今在御前已經是死人一個,這輩子再難翻盤。
當日三人從刑部將施平救醒,只一瞬的緩神,施平便知疫毒之事是梁珏的手筆,一聽自己還能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可能,便將這些年記著梁珏黑帳的帳冊作為活命的交換,畢竟,他已經沒有能力和洛銀河討價還價,對方問什麼他便答什麼,這場能讓自己活命的交易才有可能進行下去。
問及林曉時,施平只說一切是梁相的主意。
洛銀河便在心中冷笑,梁相的主意由你來執行,你又何嘗無辜了?如今既然身在小說的世界中,便拿出些小說里才能出現的手段吧。
從前,洛銀河一直想不通,為何林曉單對李羨塵怨懟之情深重,近日細查才得知,原來林曉是吏部尚書林季拜把子兄弟的兒子,林曉父母早亡,林季便當他侄兒一般對待,而林季又是李羨塵的開蒙恩師。林曉覺得,林季對李羨塵提拔知遇之恩深重,卻對自己淡漠,是以他才對李羨塵格外在意。
林曉夜襲洛銀河毒發斃命之後,他屍身被李羨塵的暗衛在蒼山斷崖處直接焚化了。
於是,洛銀河著人帶著林曉的死訊因果,將林曉的骨灰,和一尊從屍身上取下來的純金觀音像,連同施平的解藥一併偷偷交到了施二夫人手上。
這施二夫人,正是林曉的妹妹,施平寵著的偏房。林家兄妹情深,施二夫人當初入施平的府門本非自願,她心裡憋屈,如今兄仇當前,這解藥給不給施平服下,便全然由她來做主了。
施平大概做夢都想不到,他的生死,最終握在這個被他寵在心頭,卻一直對他愛答不理的偏房夫人的手上。
李羨塵聽了這些,眼前這人那股孤冷疏離之感又浮上心來。
洛先生……他算計梁璡中毒、逼梁珏在金殿之上就坡下驢,算準置施平死地梁珏才能讓眾人皆活,又與施平交易,讓他交出梁珏這些年來收斂不義之財的證據,最後,把施平的生死交到施二夫人手上,為林曉報仇……
環環相扣中透著一股詭譎的心機。
施平罪有應得,即便死了,也稱不上無辜。
李羨塵覺得,眼前的洛先生有些許陌生——他變了很多,終於開竅似的,不再是那個在陰險小人面前也只懂得講陽謀、坐而論道的文士了。
素來,兵行詭道,不厭詐。李羨塵多年來在戰場上廝殺活命,坐鎮中軍帳中運籌帷幄,戰績斐然,靠得當然不是仁者之道。
至少,不只是仁者之道。
是以,他喜歡極了這所謂的陌生,即便自己回應了他當初贈玉的情意之後,他一句「忘了」了事。
洛銀河將事情的始末同李羨塵講清,見他一邊聽,一邊摩挲著下巴,直到洛銀河話說完了半天,他依舊還保持著這個姿態,眼睛似乎是在看著自己,可仔細去看,便知道他心裡在想事情。
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所幸看樣子該是沒生氣。
嗯?這麼在意他是不是生氣做什麼……
洛銀河其實倒也並非有意瞞他最後這一環,只因行事倉促,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向他講清楚。只是……將軍就這樣神遊似的,多少還是將他看得有些發毛。
逗悶子這種活計,洛銀河素來不喜歡,他伸手撫在胸前,虛聲咳了幾下,李羨塵立刻回了神,道:「你內傷初愈,最近思慮過甚,便會傷氣。」
還是這招好使啊。
洛銀河笑道:「無礙的,只是覺得屋裡有些氣悶。」說著,他將窗子推開半扇,又問道:「將軍出神了,在想什麼?」
李羨塵眼光微微遲疑了一下,才自嘲似的笑道:「回首向來蕭瑟處罷了。」他言辭極少這樣文縐縐的,大部分時候言簡意賅,有事說事,但洛銀河知道,他的小心思不是沒有,只不過是都藏著不說。
這會兒突然出言感慨,洛銀河反倒一時間接不上話,這是蘇軾的詞,後一句是……「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將軍文墨一句之後,好像也沒指望洛銀河能回饋些什麼,起身道:「那首歌謠查出些眉目了,咱們出府走走。」
回都城月余,洛銀河宮裡、府上、太常寺,三點一線的日子忙起來沒完,今日終於暫時消停了,眼見窗外春光旖旎,心生嚮往,便點頭道:「我去將朝服換下來。」
墨為自從做了洛銀河府上的官家,便隨著他主子這來那去,開始,洛銀河覺得身邊時不時跟個小尾巴,渾身不自在,習慣了些時日,發覺倒也不錯。這孩子年紀不大,長相也憨憨的,可做事極有條理,皇上賜的新府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隨洛銀河在將軍府時,做事也極有眼色,添宇一個人顧著兩個主子時常忙得腳不沾地,樂得墨為來分擔。
這會兒,洛銀河進了自己的房間,見墨為正好在收拾他的衣服,隨手撿了件素色的長衫,誰知,被墨為一把收了回去:「這邊的是還沒收拾好的,由著您自己穿衣裳,太隨意了,胡亂一套,還不如都城裡的秀才精神。」
洛銀河不禁苦笑,心道自己也就是隨意一點,何時如此落拓了,笑道:「我即刻便要出府去,依著你看,穿哪一套合適?」墨為把本來就不太大的眼睛眯了眯,問道:「是和將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