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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閉上眼睛,緩聲道:「好啊,你是我大顯的好公主。」
不難看出,其實皇上心底早已經有了定奪,即便舍了公主,也要保山河百姓,更何況是洛銀河一介臣子?
他心底最舍不下的,怕是五皇子。
接著,皇上轉向洛銀河道:「洛愛卿,可願同往嗎?」
洛銀河笑了,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微臣自然不能眼見江南流於奸佞之手,定然護佑五殿下,平安歸朝,更何況……」說著,他看向李羨塵,道,「微臣曾與李將軍在江南有約,定不讓人辜負將士們血肉堆砌的天下太平。」
李羨塵的心頭像是被什麼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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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三,李羨塵率顯朝大軍三十五萬,到達福安關,福安關與巴臨郡合抱江南,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兩日後便能出關到江南地界。
比相約的春分早幾日。
大軍整頓紮營。
洛銀河提著兩壺酒,挑帳簾進了中軍帳,見李羨塵正在看江南一帶的地形圖,便不去打擾他,自顧自的在一旁坐下,拔開酒罈塞子,倒上一杯,慢慢的啜。
營帳里再無別人,他坐的隨意,帶著幾分慵懶,絲毫看不出大戰將近的緊迫。
李羨塵放下手中的圖,走到他近前,好生在他臉上端詳一番,道:「你平日裡不愛喝酒的。」
對面那人眼光也是懶散的,晶亮的眸子裡,掛著些意味不明的笑,看向杯子裡清澈的酒漿,晃晃才一飲而盡,才道:「你陪我喝一杯嗎?」
李羨塵搖頭,道:「我不跟你喝,哪裡有勸主帥喝酒的道理?」隨即揚揚眉毛,又道,「我得好好看著你,免得你將我灌倒了,自己跑去江南。」
酒缸也怕喝醉的嗎?
洛銀河輕聲笑了,道:「三個我摞一起,也喝不倒你,放心吧,我可沒動你說的那種歪心思。」
二人正說話,李羨塵的暗衛在帳外請見。
他的暗衛,探查敵情比一般斥候靈通——梁珏傭兵自立後,江南境內只進不出,光是城上的守衛,便關卡堆疊,他在深山中暗藏的兵將怕是要有三四十萬,若是真想在江南地界,守城自固,自給自足,是綽綽有餘的。
梁珏許是怕了李羨塵的手段,每日無論去哪裡,總有一小隊他豢養的江湖死士護佑,即便是睡覺,也不許人離開近前。
聽到這裡,李羨塵的神色暗淡下來,梁珏要洛銀河入城的目的他自然是明白的,可他又怎麼能夠忍心眼看他身陷險境……
本來想著,自己早兩日混入城裡,趁夜將梁珏制住,如今看,實屬不易。
暗衛奏報已畢,出了帳子,洛銀河輕輕呼一口氣,道:「你莫要太擔心,我排算過星盤了,只是有驚無險。」
他心裡早就打定了主意,即便是在書里,也不能讓他人為自己搏命,更何況,這人是李羨塵。
李羨塵搖搖頭,道:「別的事情,你說什麼我都信,唯獨這件事,我不願它有半點變數。」
然而乾坤變化,各正性命,李羨塵本來通透的一個人,反而拘泥了。洛銀河想著,又喝了一杯酒,笑道:「人固有自己的命數,你怎麼反而看不開了?」
李羨塵定定的看著他,半晌才道:「可能只因為是你吧……」而後他忽然就釋然的笑了。
當然李羨塵,也並不是悲觀,只是事到如今,他不捨得洛銀河去搏一次,但又更不能讓江南的百姓慘遭屠戮。
不舍終歸還是要敗給不能。
家國當前,活百姓,與君共生死。
看表情,洛銀河便知道他心中篤定的主意,道:「莫要過於擔心,梁珏不一定敢即刻就讓我死。」
李羨塵面露疑色,問道:「為何?」
「你覺得梁珏為何要我和五皇子一起見他?」
皇上遲遲不立二皇子為太子,以梁珏的才智,早能看出皇上心裡的猶疑。如今他自己如大廈將頹,即便江南擁兵自立,卻少不了日後應付顯朝一輪又一輪的平叛大軍來討伐。
更何況,以他的見識,若是當真想在江南站穩腳跟,又怎麼會做出以江南全城百姓性命要挾顯朝這等自損口碑之事……
自他盤踞江南自立,朝中諸臣便都覺得梁珏瘋了,利慾薰心隱忍謀劃多年,結果一朝勢敗,最後只得盤踞方寸之地,哪怕做一個月的皇上也是好的。
但在洛銀河看,只怕他是想將惡事做盡,來扶自己的親生兒子最後一把。
李羨塵道:「我若是梁珏,便直接殺了你和五殿下,豈不簡單?」
洛銀河笑道:「你忘了?他逃走那日,我騙他說若是我殞命,他與二皇子的關係頃刻便有人送信給皇上。」
梁珏如今只怕還存著要洛銀河樂於守住秘密,又能幫二皇子登基的心思。
李羨塵看著眼前人,即便他心裡想通了要和他同生共死,卻也半刻都不想與他分開,在他身前蹲下來,微揚起頭,看著他眼睛正色道:「入城三日,你只需拖住三日,我自有破城的方法,一定要活著。」
說著,他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瓶,遞在洛銀河手上,道:「這是能救命的藥。」
洛銀河在他的神色里看出了懇求,撫上他的臉,點頭道:「一言為定。」
李羨塵忍不住伸手環上對方的頸子,將他的頭拉低,在他眉心重重的吻下,好像這一吻,是兩人承諾的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