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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嘛,敢情他是誤會了自己拿出納蓮來,向他宣誓主權呢。洛銀河皺眉,解釋也不是,不解釋又憋得慌。
只這一遭,便看得出來映禪九曲十八彎的心思,估計不是個省油的燈。
想了想,他隨手將納蓮放回裡衣中,還是言道:「公子莫要多心,隨手而已。」
映禪眼含笑意施禮稱是,眼光在洛銀河脖頸處一滯,隨即莞爾之意更濃。
這是今兒第四個了。
怎麼一個個都稀奇古怪的,後堂正廳中沒有銅鏡,他索性向李羨塵問道:「我脖子上有什麼嗎?」
嗯……看來伸頭縮頭都得過這一刀。
李羨塵叫了添宇進來,吩咐將映禪好生安置,修整些時日再做計較。堂內便只剩下他與洛銀河兩人,沉了片刻,他才道:「你……昨夜之事,當真分毫不記得了嗎?」
搖頭。但肯定有事,不然他也不會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是不是記得。
「昨夜……香爐里的香不大對勁,所幸沒做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只是……還是一時情迷,留了些痕跡在你身上,但沒越雷池,你放心。」
李羨塵說得很坦誠,洛銀河亂了心思。
他知道李羨塵對他的心意,可總覺得自己和他終歸是兩個世界的人,更從未想過,活了三十六年,姑娘沒挨過也就罷了,竟先和一個男人親近了。
想李羨塵,他即便對自己屬意,卻一直待自己謙和有禮,從來未曾有分毫越分之舉。
怎的突然就把持不住了?怕不是……
洛銀河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意,道:「那我……沒對你做什麼吧?」
這怎麼說呢,李羨塵也不會了,沉了半晌,他才道:「也……不能算有吧。」
就是有了唄?
洛銀河覺得渾身都僵住了,屋裡死樣的寂靜,半晌,李羨塵才試探著問道:「要不……我給你說說?」
還是算了吧,洛銀河終於忍不了這詭異的氣氛,扔下一句「先去換換衣裳」,逃跑似的離開了。
他腦子一片空白回到房中,看著銅鏡前,脖子上的殷紅一片,怔怔發呆。
那一塊紅色的斑駁,正在豐徽公主留下的刀疤上暈開,幾乎與公主上次吸血時的位置一般無二。
他……是在吃公主的醋嗎?
也不知為何,突然在這當口又想起早上驚夢的心悸,夢中與他一紙永隔,自己竟會不舍。
洛銀河現在心亂如麻,縱使他千般機巧,常做解人心意的差事,此刻卻難解自己心頭縈紆。
努力細想對李羨塵的心思,也分不清是同盟共濟,還是不知何時生了種不一樣的珍稀。
這感覺正如一夜風露,杏花忽而如雪,該來的悄然便來了。
呵,醫不自醫,人難渡己。
自嘲笑笑,李羨塵在這事兒上倒好似比自己坦實不知多少。
這種時候,解決心思煩亂最快的方法,便是找些事情來分心。他換上一件領子直立的衣裳,站在鏡前好生整理一番,時間還早,吩咐墨為備車,去了刑部。
再說李羨塵,他比洛銀河心裡順暢。
自從他用自己的血為引,解了洛銀河的蠱毒之後,好像一下子清明通透起來。
愛就是愛了唄。
哪怕後來洛銀河言辭躲閃,他只道自來難得糊塗——我不管你心思如何,總之我對你是真心的,對你好就夠了。
橫豎拜過堂,月老的紅線想必早已系好了。
所以,他見洛銀河逃也似的離開,反而開心起來,試問若是心裡平整坦蕩得一絲波瀾都沒有,何須這樣倉皇呢?
想罷淺淺一笑,收拾心思,寫他請罪的奏摺去了。
時值傍晚,洛銀河才從刑部回來,坐在車裡並沒有要下車回府的意思,神色間沒了一早的倉惶,又掛上精明算計——
歷時數月,假祭司欺君,連帶刑部疫毒案,終於看似落幕:
案首施平,名義上早已是個死人,生死全憑造化;
那刑部仵作年紀大了,經不得折騰,中毒解毒,剩下半條命,最後,連話都說不清,眼看一副下一刻便要咽氣的模樣;
施平的幕僚周憑,借李羨塵府醫之名,控制御前祭司,妄圖誣陷將軍,欺君罔上,勢敗後假死逃生,這次總算無活路可逃;
只有周朗風一問三不知,獨獨只說出了將軍府里的一名下人,總為他和周憑傳遞消息……
這條線看似全部斷了,洛銀河不甚滿意,至此只從施平處得了一沓子不足以撼動梁珏的帳冊。
他坐在車裡思量了許久,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想不出,眼看日頭西沉,便想直接去見四皇子,正待吩咐墨為出發,忽然車簾一挑,李羨塵探頭進來,道:「你比大禹治水還忙嗎?」
說罷,也不等洛銀河反應,伸手將他拉下來,道:「吃了飯再去。」
男人的扭捏一閃即過,默默下了車,進府吃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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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所居的折葵苑,從門口去看,全然看不出寬宅大院所屬何人,更沒掛匾額。越過高聳的院牆,只能看見院內深綠色的竹子生得茂盛,夜風中,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引二人進門的,是一名老奴,他步履穩重,走路輕得聽不見聲響,看便知道身懷絕技。
春寒料峭,四皇子披著一件細絨大氅,獨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自行動手,紅泥小爐溫著一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