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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羨塵從馬車上下來,兩手是血;洛銀河從馬車上下來,捂著傷口。
「找府醫來再給瞧瞧,」說罷,李羨塵頭也不回的往府門去了,走出兩步,又停下來,「以後駕車,仔細一點。」
添宇只得連連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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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府醫趙昕南給洛銀河摸著脈,接著又查驗了他的傷口。
「這……是不是昨日周府……周憑動了什麼手腳,才讓洛先生這傷口又崩開了?」添宇站在一旁問道。
趙府醫微微搖頭,道:「昨日夜裡我就查驗過他給洛先生用藥的藥渣,沒有問題,如今再看洛先生傷處的情況,也不似是用傷藥在患處做過手腳。」
這話一出,倒是出乎洛銀河預料。
原來李羨塵心思竟深沉縝密至此,他一早知道周憑有問題,又不願打草驚蛇,才安排趙府醫暗中查探監視,保障自己的安全。
傷勢處理好,趙府醫囑咐了一番,便和添宇離開了。
第二日,洛銀河本想與李羨塵將皇上的情況交代一二,卻一整日都未見他人影兒,也不知他在忙什麼。
只有添宇上午一趟,下午一趟的來送藥,周到得很。
他看著洛銀河將藥喝了,道:「將軍交代過了,晡時過半,便送先生入宮。」
洛銀河問道:「將軍呢?」
添宇道:「好似是去了刑部,今日晚膳皇上並未邀請將軍,所以只有洛先生一人前去。」
聽了這話,洛銀河心裡有些沒有著落。
短短兩日,他竟對李羨塵信任至此,漸生依賴了嗎?
洛銀河自省,也難怪,到這莫名其妙的環境,經歷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似乎只有李羨塵對他沒有惡意。
正有些出神,添宇遞過來一樣東西,道:「這是將軍叫小人轉交先生的,以備不時之需。」
洛銀河伸手接過,入手溫潤,是一塊白玉的方牌,上面刻著盤。
添宇見他有些遲疑,又道:「將軍將先帝親賜玉佩給先生,也就是讓先生傍身之用,先生獨自面聖不必太過緊張。」
「他……將軍怎麼不親自給我?」
這話一問,添宇的話匣子如洪水決堤:「是呀,但這事兒小的也無從得知啊,將軍這兩日心思陰晴不定,有時候小的都能看出來,他心裡分明記掛先生的傷勢,但又偏偏故作冷漠,先生和將軍到底因為何事鬧了不痛快?」
八成兒就是那個過不去的茬兒吧……
「小的自幼跟著將軍,將軍的脾氣最是吃軟不吃硬,先生找個機會說兩句軟話,快化解了吧……」
洛銀河只得應著。
隻身入宮,還是多想眼下,洛銀河便思量起皇上的情況,書中只寫他經歷內憂外患才登上皇位,但這些事情,不足夠讓他成為一個患有邊緣性人格障礙的人,幼年經歷才是他癥結所在,目前卻無從得知。
晚膳,是在清思齋擺下的。這地方名如其用,是皇上獨處寧神的所在。洛銀河進了殿門,皇上早已等在那裡了。
洛銀河欲行叩拜大禮,皇上先開了口:「今日朕獨邀洛先生晚膳,不願與先生以君臣之禮生疏,先生隨意就好。」
我嫌自己命長才信你的鬼話,洛銀河雖然腹誹,面兒上卻還是行了個文士的常禮,道:「草民遵旨。」
洛銀河怎會不知,皇上此時對他表現出的平易,親和,都是邊緣性人格障礙這一病症早期表現出來,用以固化依戀關係的手段,那日他在皇上耳邊所言的神諭,字字都敲擊在皇上心底害怕被神遺棄的心思上,所以才能絕處逢生。
但好死不死的,自己又陰差陽錯的把他信仰的祭司拆穿——祭司僅僅是一個被有心之人控制利用的可憐人。
信仰崩塌之際,皇上移情到洛銀河身上。
須得妥善應對。
皇上此刻頗為隨意,屏退了尚膳的太監,自斟自飲,又像是個主人的做派,給洛銀河添飯布菜。
「洛先生,那日河神大人,還對先生說了什麼嗎?」皇上的眼神中滿是期待。
洛銀河只得依照自己的推測去說:「草民神識有限,有些話便聽得不是很真切,依稀聽到河神大人交代,陛下幼年時歷盡辛酸不自棄,必成大器,將我大顯朝帶入盛世。」
皇上聽了這話,停了手中的動作,看著洛銀河怔怔出神,半晌才道:「朕幼時之事,隨著先皇駕崩,已無人知曉,先生竟知道,當真乃是神使!」
洛銀河本想順著皇上的話繼續問下去,不想還未開口,皇上就已經繼續道:「先生有通神之能,真想將幼時具體境況說予先生知道,亦如說與神明聽。」
皇上這話一出,洛銀河又喜又憂。
喜在,他目前對自己極為信任;
憂在,這種同並不熟識之人講述自己隱秘之事的行為,便是皇上人格障礙的特質,想要以分享秘密來掌控拉攏自己的手段,一旦事與願違,便會如山洪暴發。
「朕幼年之時,曾見到先皇親手殺了母后,就在我眼前,先生能想像嗎,自己母親溫熱的鮮血,濺了自己一臉。」
說罷,皇上站起身來,開始在屋裡來回踱步,好似只要停下來,便會火燒屁股一般。
焦躁。
定然是這幼年經歷的傷痛片段揮之不去,有愈演愈烈之勢。
只見皇上一邊越走越快,一邊繼續道:「後來,那老頭子眾叛親離,咽氣之前以皇位要挾我原諒他,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