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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這副模樣,已無多少人還能認出他是當年打馬遊街,眾人矚目的狀元郎。
幾人回到方才避雨的位置,繼續說著看不清的前路。
「明日我們也去城外山寺中試試嗎?聽說那兒雖住不下人了,但每日還有一餐素齋。」
「若是我們能再來得早些,便也能在山寺借住了。」
「你們的箱籠再放進來些,別把書淋濕了。」一人提醒道。
另一人嘆了口氣,無奈道:「如今連安放書本,專心溫習的地方都沒有。今年春闈也不知你我是否能得償所願。」
春闈與秋闈原本都是每三年一次,此次春闈是因國喪才推遲到今年。若是此次不中,便又要再等三年,眼前的艱難磋磨也得再來一遍。
「你們還記得幾年前的狀元嗎?聽聞他竟拋棄文人風骨,去討好依附雲月公主,以求能官運亨通。」
「白費心機,我聽說他下午在唯陽公主府門前受了好一頓羞辱,烙刑呢,以後算是沒臉見人了。」
「莫在人後議論,人各有志,自求多福罷了。」
「捫心自問,若是能得公主高看,我也狠不下心去拒絕,哪怕是身份尷尬的唯陽公主也好。」
一人悶聲道。
「我不像你們,我沒什麼遠大的志向,只想能過得好些。連最便宜的筆墨都得省著用的日子,我真的過夠了。」
許是這個話題實在難以繼續,一同避雨的幾人陷入了沉默。
范明真面無表情地聽著那些與他有關的議論,分辨不出自己心裡到底是何感受。
時至今日他也並不覺得自己選錯了路。
天不遂人願,最終他的所求一一落空,也只是老天不公罷了。
離他不遠的這幾個人無人提攜引路,最終的下場興許還不如他。他們能否活到春闈之前都還成謎。
范明真拖著渾身疼痛離開避雨的屋檐,繼續往范府走去。
那是他高中狀元後先帝賞給他的宅子,是他如今唯一能棲身的地方。
起碼,他仍然比這幾個無處可去的人過得好。
他曾經擁有過的東西,已是他們求也求不來的。
夜色深重,無人看見這個疲憊不堪的人額間血肉模糊的烙印,更無人認出,這就是他們方才議論的那個狀元郎。
翌日。
雨過天晴,京都像是被這場春雨細細地洗滌過,不染一絲灰暗塵埃。
今日京都各處都傳著同一個消息——
唯陽公主把城西的幾間客棧都訂了下來,為從各地而來的趕考學子提供住所與三餐。
聞言,散落各處的學子將信將疑地往城西去。
他們為生計焦頭爛額,昨日不曾去唯陽公主府門前目睹那場烙刑的實施,也無人見過唯陽公主。
但趕到最大的那家客棧時,他們都立時看出,人群中最顯眼的那一對璧人應就是唯陽公主與臨將軍。
作者有話說:
感謝為瀾瀾和小臨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亦安安 1個
第五十八章
清風拂動兩人的衣擺, 帶起縈繞在江殊瀾與臨清筠周圍的默契氛圍。客棧前的喧囂仿佛都被隔絕在他們之外。
明眼人都看得出,唯陽公主的裙衫與臨將軍的衣袍無論顏色還是樣式都是特意配著來的。
看著臨清筠身上新制的衣衫,江殊瀾也很滿意。
她之前讓人給臨清筠準備換季的衣衫, 也揣著點小心思,一一給自己備了對應相配的。
這樣走在外面,無論是誰看見了,都能看出他與她是一對。
就連臨清筠今日戴的淺色面具, 都與江殊瀾的白玉水滴耳鐺和釵環相稱。
「辛苦臨將軍今日陪我來這一趟。」
和臨清筠一起往客棧對面的茶樓走時,江殊瀾輕聲說。
臨清筠側首與她對視, 知道她想聽什麼, 從善如流道:
「去哪裡都可以,我很願意陪殿下。」
江殊瀾唇角微彎, 下意識想過去抱抱他親親他, 與他親近。
但她想起此時並非在他們獨處的寢殿內,注意著他們的人也越來越多,便克制住了。
臨清筠看出她心思的變化,心尖微癢, 垂在身側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捻了捻。
知道她下意識想親近他, 臨清筠心底泛起輕淺的漣漪。
讓他一刻也不願意停留,只想和江殊瀾一起回到只有他們獨處的一方天地。
但臨清筠知道江殊瀾今日還有事情要做, 便按捺著,耐心陪在她身邊。
旁人雖看不見臨將軍面具下的容貌, 卻也都覺得他和唯陽公主不論是氣質還是身段都登對極了。
一個儒雅翩然,一個昳麗明艷,方才兩人周身盈滿了暖白的陽光, 任誰都會覺得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但跟其餘京都百姓不同, 客棧門前的許多學子都更關注那則與他們有關的消息——
唯陽公主真的打算為他們訂下客棧嗎?
若當真如此, 他們便不必再日日擔憂今夜在何處落腳、下一頓吃食從何而來。
但眾人為唯陽公主和臨將軍把路讓開後,見她笑著與臨將軍走進了對麵茶樓,沒人敢開口詢問,只是小聲議論著。
「公主怎麼走了……」
「會不會是傳言有誤?」
「但公主的侍女和護衛留下了,應是還在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