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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月明星稀,他們所在的石台連著豎向細石柱,變成了濃墨夜色里,懸在雲山崖崖尖的一隻飄搖著的渺小「籠子」。
腳下百餘丈,便是一望無邊碎銀閃爍的鏡湖。
隱約可見高空中波紋一般的金光盪開,模糊人影還在陣外攻擊。
在被石柱切割的支離破碎的月色下,柳千千終於看清了正抱著的師兄的形容。
因外力襤褸的雪色衣衫上浸染了金紅交錯的血跡,尤其肩胛處開始畸變的蝴蝶骨,像是有什麼新生之翼即將血淋淋衝破展開,凌亂狼狽的墨發間,兩隻毛絨耳朵變得髒兮兮的黯淡,掩在其中的面色更是蒼白。
而在師兄身後,似乎有一條長長的絨尾巴拖曳地面,只毛色同樣失了光澤。
忽然,她的前襟被攥緊,柳千千低頭,看見那隻原本指骨修長白皙秀美的手同樣產生了變化,骨節變得粗大起來,手背數道青筋暴起,指甲逐漸尖銳如利器。
就是她盯著看的這麼一會兒,那隻方才下意識扯著她前襟的手瑟縮著顫了顫。
「求你,別看……」
柳千千心尖一麻,原本已經乾澀的眼中又有熱意上涌,她抿唇,只按住對方顫抖的手背。
「好,我不看。」
冷月孤懸,她脫下自己的罩袍披到對方身上裹緊,又轉過身背對師兄,暗中將袍帶仔細綁回到自己腰背上,且用法術做了加固。
師兄好像已經意識模糊了,他此刻似乎只是本能地想要遮掩自己如今樣貌,整個人不斷往罩袍里縮。
就在她手頭工作做完,那道飄忽的詭異聲線重新響起。
「居然沒有吃掉你嗎?還真是能忍……」對方話中似是終於帶了點外強中乾的虛弱,想來是聖樹通靈陣外的攻勢太猛,或許也是等不及,這才提前推動了陣法。
幾乎沒有任何預告,地宮中庭,淵底的魘思引成倍加劇,萬千悽厲哀鳴齊齊上涌,黑色濃霧自洞穴深處襲來,逐漸擰成一股纏向他們身處的「石籠」。
就在那些濃霧即將鎖上石籠時,柳千千咬牙猛地揮出法印拍向石台表面,金光一閃,點出去的火花飛快引燃了被隱沒在石柱底端縫隙的數團暗物。
一瞬間,數朵燦爛花火連續爆開,石台底部轟然破碎,她緊扣著師兄環在自己腰上的雙臂墜落,耳旁冷風呼嘯。
木翼振翅的聲音如約前來,他們被她暗中召喚的師姐的巨型機關鳥接住。
柳千千沒有任何猶豫,緊扣師兄的雙臂縱著機關鳥騰躍而起。
只要她能衝出聖樹通靈陣,只要她快一點,只要她——
身後,黑色濃霧擰成的長龍卻是直直鍥而不捨地凌空直追。
炸開石籠的是她此前製作的煙火,除了給紀敏之的那些,這原是她單獨給師兄準備的除夕驚喜。
仍舊有火花接連不斷地升空膨開,金雨漫天,七彩輝光流溢如雲,照亮了整個夜空,又倒映在鏡湖湖面,一時間上上下下俱是盛開如繁花的夢境,而機關鳥穿梭其間,變成一道置身其間的纖細黑影。
「千千……我……我很高興你能來……」
在這嘈雜的盛景中,她耳邊重新鑽進了微弱的氣音。
「可是……帶我出去也沒有用的——」
她只猛地搖頭,面前是依舊不斷爆開的閃耀花火,可她眼眶裡卻似無知覺般不斷湧出淚水,她想喊,想叫,想發泄心頭無用的痛楚,可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聽話……只有我被縛,開了長弓……淨化才能起效……」
柳千千還是搖頭。
可原本被她扣在自己腰間的手忽地動作起來,那雙手已近乎徹底變形,摸不出從前的樣子,只突然使力回退扶住她的腰,柳千千慌得厲害,想去抓,卻趕不上對方似是早有準備的動作。
一切都被放慢了似的。
她臉側緩緩落下一片輕羽般的溫度,退開之前,那雙唇似是極為珍惜流戀地多了點壓緊的力道,然而即便如此,最終還是消散而去。
有什麼帶著芳香氣的靈力流動將她裹起來,仿若一層天然的保護罩住了她,與此同時,卻也鉗住了她想回身的動作。
「……答應我,別回頭……」
機關鳥鳥身一輕,不知何時此前綁緊的袍帶已經鬆開,她猛地閉上眼睛。
即便被叮囑,她還是忍不住在下一秒拼盡全力回了頭。
在這片似乎短暫籠罩天地,正在不斷墜落的星雨中,師兄的身形交映著忽明忽暗的光影,如斷翼蝴蝶般飄遠,而更遠處,是追襲而來的黑色濃霧。
就像她曾經見過的幻象——她好像怎麼都抓不住他。
眼睜睜看著這般畫面,她胸中痛意凝聚,有什麼東西再次破土而出,想要刺穿一般渴望伸展。
忽然凝滯的瞬時寂靜中,「咔嚓」一聲,似是琉璃崩裂炸開的輕細聲響。
作者有話說:
希望有人和我一樣覺得戰損喵很澀……(我好地獄)
今天罐頭廠瘋狂星期六,12點-21點每小時更一章,v我九毛,請你吃糖!
第46章
「山歲而今, 是為『岑』。」
玉階宮殿之上,星河高懸,神色溫和的女子微微一笑:「閒來好玩罷, 這姓你可滿意?」
「大人親自賜名, 應是月魘的殊榮才對。」女子身旁, 著黑袍的青年面容語氣沉冷,眼角一顆鮮紅淚痣格外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