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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禿子這個名號,瞬間喚起了柳千千的記憶。
她想起來這是誰了。
半年前,就是這個傢伙,陰差陽錯引著她在暗處撞破了師兄的真實身份。
「真的是你嗎小禿子?」
儘管柳千千覺得自己的表情已經把「冷淡」二字寫在了臉上,對面人仍是十分熱情地揚起一個燦爛笑容。少年郎君穿了一身黛藍色的袍子,明明算是沉穩成熟的顏色,偏偏神情爛漫,未語先笑,一口一個「小禿子」叫得極為歡快。
「咱們之前見過的呀?你忘了?」
柳千千暗自握緊拳心,有些難得惱火地想打斷對方的自來熟,然而還沒開口,便聽見對方身後又有腳步聲。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她聽見這呼喚有些疑惑,一邊聯想到長生道上的景象揣測宗門裡是否又有貴客?一邊側過身想預計避一避那些著裝明顯與門內弟子不同的帶刀侍衛。
誰曾想她剛一側身,那些侍衛已經在她身前停下了,而且就停在這個少年郎的身邊。
「世子殿下。」那年輕侍衛恭敬朝少年抱拳,面上神色不似作偽,開口便道:「世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已在檀樓用茶了,您也過去吧。」
世……子……?
柳千千小有吃驚地再次仔細打量藍袍少年,可說是細皮嫩肉,五官也算清俊,只一隻胳膊不知是傷了還是怎麼,纏了繃帶掛在胸前,那繃帶上還有飛鳳舞的墨跡,仔細看,像是「翩翩騎白鹿,言上泰山頂。」、「撫我挾我肘,與我上天游。」……之類的詩句。
哦,是了,她想起來這位……熱血少年……對修行之事相當狂熱。
「噓,你們先別說話,我在和修行的友人敘舊呢。」少年打斷侍衛開口,又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扭過臉來看她道:「小禿子,我看你現在頭髮挺多的嘛,可是用了什麼秘方,是什麼仙術嗎?」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不會說話的人。
柳千千覺得好脾氣如自己,都有點腦袋生疼了,只是聯想到對方身份,她還是用慣常的軟和語氣開口:「世子殿下,檀樓乃我宗重地,既是與掌教大人有約,還望世子殿下先隨侍衛去檀樓,你我二人晚些再談便是。」
其實她心裡想的是最好不要再談。
不過思路清奇如這位「世子殿下」,聞言雖是立刻皺眉說了句小禿子講的有理,只手上卻很快攔住她告辭的動作,朗聲笑道:「那你跟我一起去不就完事了!咱們路上邊走邊聊!」
柳千千:……
***
所以,這個口口聲聲叫她「小禿子」的人,真就是西平郡王府世子,紀敏之。
其實柳千千對於見到這位「故人」並沒有多少欣喜。
畢竟若要老實說,他們不過一面之緣,甚至這一面之緣還陰差陽錯地讓她知道了「藏書閣的師兄」並不是男妖精而是大師兄岑鈞月這樣令人心痛的事實。
好像一見到紀敏之,她就會聯想到自己當時心裡是如何難堪,又是如何因為那點懦弱自卑錯過了師兄想要告訴她的「重要的事」。
雖然紀敏之在這個過程里嚴格意義上並沒有做錯什麼,但柳千千還是主觀地不太想看到他。
所以說什麼時候可以結束小禿子的稱呼。
「殿下,您這話說的忒難聽,為何要給柳姑娘取這種外號。」最開始向紀敏之稟報的年輕侍衛似乎與他相熟,還能和他搭上幾個來回的話:「姑娘家怎麼會喜歡別人說自己頭髮少。」
也不拘於姑娘家,大概是人都不太喜歡被喊禿子吧。
她剛想開口,又被紀敏之插了嘴。
「我們從前見過的,」紀敏之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劍心你還記得吧,半年以前,我背著父王母妃偷偷溜上雲山,結果遭了一群豺,差點小命都沒了,幸好碰見小禿子救我一命,還帶我回了七星宗,只不過她當時也是低階弟子,住的那位置實在不怎麼地……」
「……哦,至於為什麼叫她小禿子,我們當時在山裡遇險,她頭髮纏到枝葉上,時間緊迫,乾脆便直接鉸斷了一大撮,頭髮參差不齊,樣子怪滑稽的,她又不願告訴我名字,我便這麼叫著了。」
柳千千滿頭黑線,已經不想再多說話了。
「這麼說,柳姑娘還是你的救命恩人。」被喚作劍心的侍衛一合掌,像是靈光一閃想明白的。
她心中一驚,忙搖頭,連說自己只是偶遇,並不是什麼大事。
「劍心你說的對啊,」紀敏之卻是一下跳起來,笑得露出一排白牙道:「若不是今日遇見,我也許一直都不曉得你叫柳千千呢,行,那我不叫你小禿子了,叫你千千便是。」
柳千千眉心一跳,抬頭想要拒絕,然而她很快意識到似乎也沒什麼理由。
算了,她若說一句,只怕這個紀敏之還有十句等著她,她還是先閉嘴吧。
不過紀敏之顯然是讀不懂她想要閉嘴的心情的。
「所以千千你這段時日有進步麼?」
對方這話問得隨意,然而卻在柳千千心中激起了一點微小波瀾。
「算是有。」
她嘴上如是答著,心裡想的卻是……自己這點進步,恐怕花了不只半年。
如今他們倆人一道走在去往檀樓的路上,身後還跟了六個帶刀侍衛,動靜大得有些微妙,柳千千時不時還能感受到遇上的同門露出些許異樣神色。她也全當看不見,目不斜視地埋頭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