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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少年鎖定了不遠處谷口的一線光亮,瞬時幻化出原型,長絨尾巴卷著將少女拋至背上,很快向著那處奔襲而去。
「哦?還想跑嗎?」不斷擴張下壓的黑霧裡,白色獸影在廣袤綠野上疾馳,而他周身的金色護陣光圈外,是鈍物撞擊般一浪又一浪的嗡鳴,
「……哥哥,」少女張開雙臂,貼著毛絨絨的背脊俯身,盡力抱住了身下巨獸的脖頸:「聖樹的鎖,是什麼?」
「……我的誕生,是不是有別的用意?」
「……哥哥……哥哥不告訴我,我現在也明白了……」
只在這仿佛沒有盡頭的奔襲中,胸中痛意逐漸洶湧,已經化作獸形的少年聽見對方的輕語,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情,幾乎是更加用力地奔跑起來。
「哥哥不要白費力氣了……」少女伏在他背上,語氣似乎都變得虛弱。
慢慢的,他背上的重量不斷變輕,有光華擴散……
他的心仿佛生生裂開,卻仍是不回頭地向前跑著。
只要他快一點,只要他再快一點,只要能脫離秘境,脫離聖樹的控制範圍……
「哥哥,雖然上次……上次……哥哥沒有答應我,但我……我還是想和哥哥說……」
他的脊背落下柔柔輕撫,似雲似雨,似雪片微涼。
「我真的很想和哥哥永遠在一起。」
「……哪怕是騙我一次呢?哥哥答應我好不好?」那聲音越來越弱,尾音輕得厲害,已近無意識的撒嬌了。
他當然會和她永遠在一起。
胸中相似的痛意凝聚,有什麼東西再次破土而出,想要刺穿一般渴望伸展……
如利刃穿胸而過,在這瞬時的劇痛中,柳千千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面前,幾乎凋零的金色枝葉交錯橫生,而在她身側,是蜷縮在地,渾身血跡,有些髒兮兮的白色巨獸。
「師兄!」柳千千立刻翻身起來想要看對方的情況,卻是忽然肩上一緊。
有人鉗住了她的動作,仿佛愉悅到近乎近乎開始戰慄的聲音響在其後,柳千千回頭,見到了那張她在視角混沌交雜的記憶中早已熟悉的一張臉。
蒼白病態,眼角一顆紅色淚痣。
「原來你就是那把鎖,」對方哼笑著捏緊她的肩膀用力一折,柳千千立刻痛得跪倒在地。
「也怪我之前竟都未曾想到,我這個弟弟天生冷情冷性,喜歡的從頭到尾只會是一個,不過……還真是謝謝你,若不是你中途打斷自己開了禁制,我差點就要被月魘徹底淨化沒了。」
「當年,就是你封鎖了秘境……該說不說,還是我運氣好,原想著用長弓陣硬沖一把禁制,沒想到月魘偷摸摸動了手腳,我還以為真就要折在這了,可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
柳千千拼命掙扎,卻只是被對方怒地再度扭了扭胳膊:「少折騰,月魘已經死了,沒人能護著你。」
死了?
她一怔,愣愣間卸了力氣被拖著向另一側,眼中只剩下不遠處那隻一動不動的白色巨獸。
他的眼睛確實是闔上的,渾身上下的毛色都黯淡,毛茸茸的背脊上還耷拉著似是新生不久的巨大羽翅,只不過上邊沾滿了金紅相融的斑駁血跡,兩隻毛絨耳朵亦是僵硬支棱,全無半點她印象里的靈動。
不對,不會的……
是睡著了吧?或者,傷重暈過去了也好……總之,總之不會是……
「若不是你二人當日詐我,我早就應該取回聖樹神力救回大人了,蟄伏百年,從成為歸元長老開始……就為了今日……要不是我力量漸衰……豈容你們苟活至今……」
拖著她的人還在幾近神經質地絮叨,他似乎也受了不小的傷,柳千千察覺到胳膊被抓著的地方也黏上了濕乎乎的濕熱液體。
是她封鎖了秘境?
聖樹的鎖……?
她抿著唇回神,抬眸四顧,發現眼下正是在那個山谷中,只方才記憶里的草地花田如今已悉數化作焦土,鼻端是血腥氣交雜的刺鼻味道,而透過頭頂上枝葉凋零的金色聖樹,鏡湖波浪已被遮蔽,只見漫天凝固的烽煙。
那些煙雲烈焰似從秘境深處燃起的戰火,只是被某種未名的力量禁錮,如同瞬時暫停般凝滯在某一刻不再流動。
心有所感,她低頭,脖子上那條從不離身的金線小環項鍊已經碎得只剩下一條繩子。
若能重回秘境真與她有關,不知道掌教大人他們能不能發現鏡湖之上禁制已被破開,他們能趕來嗎?
正在她觀察時,手上束縛的力道再度加大,她被扯著仰躺在了聖樹下。
「既是有了你這把鎖做引,我就能更方便地取回聖樹神力了……」夜魘將她的手反剪過來綁到聖樹樹幹上,只此刻面對他,才能看見他兩隻眼睛連著眼白都已近乎變成全黑的顏色,眼角淚痣仿若泣血,他蒼白著唇只是兀自喃喃低語:「只要能把神力取回,大人就能歸來……」
「回不來的。」
柳千千微微抿唇,斬釘截鐵道:「月神大人已經神隕,怎麼可能回來?」
「不會的……」站在她面前給她綁手的人似是短暫怔了怔,而後瞬時暴起,一雙已經看不見瞳仁的眼睛黑洞洞盯向她,抬臂便使力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胡說!」他神色癲狂起來,像是硬要逼著柳千千說出他想聽的話來:「只要用你這個天然容器將聖樹的神力引出來,只要神力能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