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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千千到院門口的時候,先叩了叩門,等了半晌沒有動靜,她這才試著推了推。
說來古怪,這門雖是鎖上的,可她這麼輕輕一推,竟就聽見裡頭的鎖扣已經慢慢響了起來。
像是察覺到她來,便自己打開了。
等那鎖舌隨著咔噠咔噠的聲音一一收回,響過九次之後,這扇沉重的木門終於緩慢挪開一條小縫。
柳千千花了點力氣把門推開,看見了有些眼熟的中庭。
一棵高大的梨花樹紮根在細白的砂土之間,但除此之外,梨花樹旁竟還挨著一株嫩綠垂柳,鋪著古舊青磚的小徑彎彎曲曲通向主堂,四周是深黑的柱廊和圍屋。
可她只是覺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見過。
慢慢循著青磚小道走,她有些躊躇地走上了檐下幾級木階,在主堂門前停下。
會是在這裡頭麼?她一直在找的東西?
柳千千慢慢抬手按上面前的花格門,嗅到了從門縫裡漏出來的一點混著熱潮的幽幽暗香。
她的心跳似是不自覺地加快了。
推開這扇門沒有什麼阻力,然而看清眼前的景象,卻讓柳千千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她面前是一隻……幾乎占滿整個主堂的巨大白貓。
說貓似乎不大準確,因為這隻大貓的長絨尾巴比尋常貓尾來得更加彭鬆柔軟,而耳朵又比貓耳要更大更尖一些,最尖上還有一撮淡金色的簇毛。
白貓盤踞在主堂正中,儘管是蜷在那處,毛茸茸的背脊卻已經比柳千千還要高出一些了,相比之下,她像是一個可以被大貓團起來的小巧木偶娃娃。
然而比這些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大貓身上纏繞著的幾圈暗色荊棘。
隨著白色大貓有些沉重的呼吸,那些禁錮著它的暗色荊棘也隨之伏動,棘刺似已深深刺入,只這般傷口溢滲出來的不是鮮紅的血跡,反倒是金色流砂般的液體。
那些金色液體慢慢循著荊棘滑落到地板上,卻似遇到高溫瞬間蒸發,變成一團滴落著閃爍的金色靈焰後,便飛快逸散在空氣當中。
如此這般,大白貓的四周不斷爆開細小的金色靈焰,如同漂浮散落的灼灼碎花。
明明是夢幻綺麗的場景,明明鼻端聞見的是清甜花香,她卻只覺得心中滿溢出來酸澀的疼痛,忍不住輕輕上前撫摸白貓的身體。
長長的絨毛摸起來又熱又軟,幾乎淹沒蓋住了她的手背,而她掌下,可以感受到白貓起伏顫動的呼吸。
那一瞬,她的心尖一動,像是嫣然花瓣輕盈落於水面,帶來一點震顫的波紋。
就是同一時刻,白貓的大耳朵抖了抖,微微向後側了側腦袋。
它原本是闔著眼睛的,現如今稍稍掀開一些眼帘,半眯著露出一小扇極為攝人的金色瞳孔。
柳千千若有所覺地轉過臉和它對視。
如今,她與那隻足足有她腦袋那麼大的漂亮眼睛相隔不過半丈寬,那隻瞳仁里像是融了金子般閃亮,卻又因為剔透綴了一層琥珀色的光澤,柔滑如鏡,清晰倒映出眼眶紅紅的她自己。
原來,她哭了麼?
抬手拭了拭眼睛,柳千千果然在手背上察覺到丁點濕潤。
「我要怎麼才能幫你呢?」她貼近些,無意識輕撫著手下的軟毛,聽見大貓似乎發出了一點細碎帶著咕嚕的低吟。
或許她應該試試能不能幫它把荊棘解開。
柳千千探手去摸那些荊棘,很快感覺到指尖清晰的痛意,但她沒太在意這個,反而四處走著想要找到解決辦法。
白貓還是安安靜靜地蜷在那,它似乎很信賴她,見她靠近也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又或許是因為他已經難受地不能動彈了。
只是他的一對金色眼睛默默追著她轉。
這舉動,好像也似曾相識。
可就在柳千千想要貼近大貓的腦袋和它說些什麼時,她神思一震,突然胸腔一陣急動,轟然睜開了眼睛。
「咳咳!」
她翻起身猛地咳嗽,竟覺得喉中有腥甜氣息,察覺到有人正扶著自己,柳千千的餘光瞟見了滑落的銀白色髮絲。
「如果不是我察覺到不對趕過來,待會就該替你收屍了。」
是掌教大人。
柳千千猛然憶起之前自己是借著例行檢查的藉口來了師兄給的院子,然後意外見到了貓貓師兄,而後她給他上了冰敷貼,可再然後……
師兄?!
她飛快回身,就見師兄面色平和地躺在塌上閉著眼睛,像是正在熟睡的模樣。
他的毛絨耳朵已經消失了,想必金色眼睛也恢復正常,可是……她剛剛到底……
「你跟我出來。」
柳千千回頭,看見掌教大人神色極為嚴肅地盯著她,那目光里有濃濃的審視意味。
***
「簡直胡鬧!」
柳千千稍顯虛弱地扶著院牆,感覺自己有點像被抽乾靈氣的走屍。
掌教大人皺眉看她,臉上有難以掩飾的不喜。
「你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什麼算盤?柳千千抬頭看掌教大人,有些不解其意。但她現在最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師兄,真的是魘獸對不對?」
就沖方才掌教大人的口氣,他一定是知情者。
掌教大人眉心皺得更厲害了,再開口時語意有些幽微:「你應該明白,哪怕你現在是戚長老的親授弟子,有了械具師的身份,還是可以被長老會處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