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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他是魘獸。
只可惜,他小心翼翼的掩飾,曾經想要對她剖白自己的決心,現在看來,大概有些可笑。
他默默站在那兒,第一次覺得身上那種時刻圍困著他的高熱褪去,變成一種沉默的冰涼。
就在這時,她回過身來,一下看見了他。
岑鈞月奇怪自己為什麼還要開口再問一遍。
或許是他太想聽見她說否定的回答。
可她懷中抱著一大堆備料,用那雙黑白分明的杏仁眼怔怔看他,只是張口無言。
他能看見她鼻樑旁邊的小痣,看見她深棕色的碎發在窗廊灑落進來的天光里閃閃發亮。
她站在明媚的光線里,像是一團柔和輕盈,有淡淡甜味的夢。
就像他用過的那個夢盒。
他突然不想再面對她了。
他太難受了,胸口窒悶得厲害,那種熱度在短暫退卻後又重新以更兇猛的氣勢席捲而來,他想回自己的院子。
可是她拽住了他的衣袖。
腦子裡也熱得厲害,痛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攪,他忍不住捂住了額角,清楚明白這是什麼預兆。
可她靠的更近了,她抱住了他的胳膊。
他想讓她走開,他想躲起來,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可越是掙扎,越是無力,他似乎聽見不遠處樓梯口傳來的人聲,有那麼一瞬間想要破罐破摔地甩開她跑掉。
撞見誰都沒有關係,只要不是在這裡,不會被柳千千看到。
但最後,他只是被她半架半拖地拽進了一個有門的房間,他能聽見她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兩人同時脫力地跌坐到牆角。
意識還在泥濘中反覆,身上的熱度幾乎快要把他焚化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身邊人微涼的體溫如同沙漠甘霖。
他告訴自己不要去碰,可或許是怕他鬧出什麼動靜,她緊緊貼在他身側,幾乎是半壓著他,她還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細碎的呻|吟被吞回了喉嚨。
他逐漸貪婪地緊貼著她的掌心,下意識想要索取更多涼感。
在變出可恥的毛絨耳朵和詭異的金色眼睛之前,他最後一個神思清醒的動作,是貼著她的掌心,循著本能偷偷留下了一個吻。
因為……或許等他再次清醒的時候,他永遠再不會有機會這麼做了。
***
再睜眼時,柳千千發現自己站在師兄的院子裡。
這次倒算是意料之中。
只要在現實中見到貓貓師兄的形態,勢必就會被捲入魘獸夢境,這是她有所預料的,只是思及之前發生的一切,柳千千抬起手腕。
腕間空無一物,卻又仿佛刻印了什麼似的微微灼燒。
那叢金色藤蔓,僅僅是師兄的撫慰之舉嗎?
還是有什麼其他的含義?
不過柳千千很快回神,因為師兄出現了。
現在應是時辰很早,天邊剛剛露出一點魚肚白,細碎晨光慢慢升起,那棵高大梨花樹也被點染了閃爍的星芒。
師兄是黑色眼睛,沒有貓貓耳朵,也看不見她。
柳千千便默默站在院子角落偷偷瞧師兄在做什麼。
不過師兄好像看起來有些……開心?
他雖還是沒什麼表情,可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從屋裡搬了張小几到梨花樹下,又接著搬出了兩把椅子。
哪怕只這麼三件東西,師兄好像也斟酌了半天該如何擺放。
柳千千有些摸不清師兄想做什麼,好像也找不見什麼東西來判斷當下的時間。
此時院外突然有什麼動靜,她幾乎是和師兄同時側頭看過去。
是一位內門弟子送了東西到門外。
「稟岑師兄,這幾日的東西到了。」
柳千千看師兄走過去同對方道謝,那位弟子卻像是面露不適,只飛快同師兄告退。
師兄循著對方離開的背影多看了兩刻。
他面色沉靜許多,只頓了半晌,才提著那個大木箱子轉身。
等師兄把大木箱放在小几上打開,柳千千看見裡面是好些書冊,不過除了書冊之外,竟然還有……點心?
親眼看著師兄神色尋常地從箱子裡摸出好幾個油紙包,柳千千覺得刷新了自己的認知。
原來師兄其實是吃點心的嗎?
柳千千跟著師兄往屋裡走,見師兄慢條斯理地翻出幾個青瓷碟子來,把油紙包里的點心一一挪到盤子上擺好,又似是開始燒水準備沏茶。
她是知道師兄喜歡喝茶的,師兄從前還專門給她嘗過好幾樣不同的,不過以她的品鑑水平,當然是分不太出好壞,但有一樣她特別喜歡,好像是叫……碧螺春?
具體的名字應該還要長一些,因為師兄當時還告訴她,這是碧螺春里的某一種,有異香,是和果樹長在一起,所以會帶一些水果的清香氣。
她對這印象很深,是因為師兄拿來裝這種茶葉的罐子是她選的。
是一個矮胖的青瓷罐。
想到這,柳千千回神,就見師兄從高處的架子上拿下來那個熟悉的矮胖青瓷罐,白皙指尖捻著茶葉輕巧丟進茶壺。
所以師兄泡的,就是她最喜歡的那種茶?
柳千千心尖有些異樣,她愣了片刻,突然呼吸急促起來,跟著師兄的腳步再次轉入院中。
師兄看起來依舊心情很不錯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