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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兒不會死,鹿兒不會死,鹿兒不會死……】
就這麼在原地呆了片刻,她再慢吞吞睜眼,發現四周的凝視果真少了許多。
沒想到這聽著有些荒謬的一招真的會有用。
晚飯時,她和師兄討論過要如何作為陌生的意識潛入江悌夢境,師兄當時說的便是最好和夢境主人意識保持一致。
而江悌夢中最大的執念,大概就是——「鹿兒不會死」。
柳千千站在人流如織的主街上,燈火穿梭,夜市喧囂,除了許多店面老舊一些,或是形制有變,其餘皆和她經歷過的西平夜市一般熱鬧。
然而,就是在站在這如常的熱鬧里,柳千千突地生出一絲難過來。
她有些為江悌難過。
人都說去日之日不可留,可真要做到,又何其難?
而在這世間不舍晝夜的生離死別之間,只在心中畫地為牢惦念一人,縱然偏執,卻也可憐。
想著這些,她有些心思發沉地慢慢向前,再等抬頭時,發現自己竟然恍惚間走到了吃過青稞餅和甜醅的餐點鋪子前。
她印象深刻的很,就是在最裡頭那個長條凳上,她還餵給師兄嘗過半勺甜醅呢。
師兄當時垂著眼睫輕輕笑了一下,看她的眸光特別軟,她本還在大著膽子取笑師兄怎麼會換金條不換碎銀,只是被師兄那樣望著,好像也變成啞巴不會說話了。
總之,他們一道喝完了那碗甜醅。
不過如今,這餐點鋪子的老闆看起來年輕了不少,他顯然也不認識她,雖然明知這應也是江悌根據他自己回憶加工過的虛象,可柳千千還是忍不住上前,瞧他慢條斯理地弄小料。
老闆並未因為她的到來主動招攬生意,好像只是在十分機械地持續手上動作。
柳千千現在明白,若是沒有江悌主觀上的任何情緒指引,這些夢中偏向背景板一樣的工具人大多只會重複做手頭的事情。
哦對了,當日,他們還見過一位十分美麗的紅衣女子,是她幫他們解了圍。
想到這,柳千千自然而然抬頭去找,卻一下愣住。
那日見過的紅衣女子如今就半倚在當鋪的門口,靜靜看著她。
大概是見她看過去,對方唇畔含笑,目光灼灼,開口說了兩個字。
因為太遠,那聲音淹沒在熱鬧的市集間,可柳千千還是看明白紅衣女子說了什麼。
她說——「請進。」
鬼使神差的,柳千千走進里這家當鋪。
她自然知道紅衣女子的出現並不尋常,且不論如今這條街上幾乎所有人都只是江悌的意識演化,為什麼獨這一人能這樣清晰地看見她招呼她,光是對方身上歲月無痕的神秘氣質,已經足以吸引她的注意了。
不過,這當鋪裡頭也是黑漆漆的。
並不是說昏暗,只是構築木料均是黑沉沉的顏色,總讓她覺得有些眼熟。
如今等她走進來,才發現對方已經坐到隔間後頭,只能從一小扇格柵窗里看見著紅衣的身影。
「怎麼不過來坐?」
對方啟唇的聲音還是十分鮮亮,但又透著股慢條斯理的慵懶,與解圍那日聽起來的奇異語調別無二致。
柳千千回神,快步坐到了小窗前。
她想的也很簡單,如今一時半刻沒有找到師兄在哪,在與師兄匯合以前,她無論遇到什麼異常,都應該把握機會看看有沒有可能獲取到更多信息。
等坐下身,如今高度正對窗裡頭的人,對方露出半截截精巧下頜,剛剛能看見那一雙紅唇。
「姑娘想當點什麼?」
嗯?
她愣了愣,很快意識到這的確就是間當鋪,她既是進來了,自然應是為了當東西。
「可我身上,沒什麼值錢的物件。」柳千千眨了眨眼,隨便應了一句想看看對方的反應。
在她視線之內,那雙紅唇輕輕彎起,小窗後的人也不惱,反是慢悠悠道:「是嗎?可我看姑娘身上值錢的物件很多啊?」
「……譬如,你脖子上的那根項鍊,還有你腕上同魘獸結下的靈契。」
柳千千幾乎是一邊聽著這話,一邊縮了心口,她下意識攥緊掌心,有些驚訝對方會知道這麼多。不管是她脖子上那根自出生起而來的古怪項鍊,還是和師兄結下的靈契,明明她從未告知過第三人。
「如何?若是姑娘願意當,我便能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情?
腦中飛快閃過許多,但她一時半會抿著唇沒有說話。
卻是對方繼續婉轉開口,紅唇輕啟,語氣裡帶了點蠱惑的味道:「小的我就不提了,只說這大些的,姑娘不是一直想找秘境嗎?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何獨獨救你能看見這秘境生靈?又為何只有你能讀到他們臨死前的記憶?」
「……你不會覺得自己的身份或許也有古怪嗎?」
「……你真的是被遺棄在七星宗的孤兒嗎?」
柳千千倏然抬頭望過去,低聲道:「你到底是誰?」
對面人微微一笑,幽幽道:「瞧姑娘這話說的,我是當鋪的老闆啊。」
小窗之後,紅衣女子托著雪腮,像是在側頭擺弄自己的丹寇指甲:「姑娘想好了嗎?只要你當掉項鍊和靈契,你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哦,說不定還關係到你要找的往生秘境,這要價可一點都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