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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柳千千微微一愣。師兄是在……和她說話?
她下意識左右掃了圈,茶葉在屋裡,屋裡沒有旁人,所以師兄真的是在同她說話。
倏一下,柳千千整個人都緊張地從蹲姿彈了起來,只手捏著衣擺擦了擦,這才往外間走兩步,探到主屋窗邊朝院裡的師兄開口問:「師兄要什麼茶?」
主屋大部分時候都是門窗敞著的,南北兩向都開了窗,站在此處望過去,正好可以看見師兄坐在石桌邊背脊挺直認真調藥的側顏。
他頭頂便是繁密的潔白梨花,只此刻被溫溫天光沁潤出一點柔軟的暖色,花影隨風晃動,變成雪色袍袖上的靈動紋路。
似乎注意到她出現,師兄偏過臉來看她,一雙漂亮眼睛恰如初見般清澈如水。
「洞庭碧螺春。」低磁聲線淡淡響起,鑽進柳千千耳朵,又順流而下直抵心尖,撓得她心尖痒痒的。
——是洞庭碧螺春啊。
她抿抿唇,腦子裡不斷回放這幾個字,飛快轉身從高處的架子上拿下來那個熟悉的矮胖青瓷罐,又托著青瓷罐很快走到院中放到石桌旁。
不過因為心跳太厲害,她放下後只再度很快低低說了一句「師兄請用,我接著回去做事了。」,便扭頭又跑回了池子旁邊。
因此,她自然也錯過了對方見她如此熟悉地拿出這個青瓷罐時微微閃爍的眸光。
回到池邊時,那抽水袋已經結束運作,柳千千便很快脫了鞋,只穿著白襪套踩進空了的池子,開始認真對著那對琉璃腕銬動起手來。
基本上她一沉浸到械具工作里,就會忽視周遭的其他動靜,以至於當她終於把那琉璃銬子連銬帶座拆下來後打算回身兩步放到池岸時,忽然發現岸邊幾步遠處,出現了一雙正被踩著的素麵拖屐。
她愣了愣,下意識稍稍揚臉,就見師兄不知是在池邊站了多久。
他同樣正垂眸看她,濃長眼睫微微遮住些許眸中的清潤墨色,平抑著唇角,神情辨不出喜怒。
「師……師兄?」柳千千嚇了一跳,緊張得厲害,下意識擱了手上拆下來的鐐銬便想趕緊從池中出來,可不知是不是她太著急,抬腳時被那長長的鏈子一絆,眼見著就要腳一軟往下栽,卻是手臂很快被托住穩了穩。
只握在她臂上的力道又很快鬆開,等她站穩後轉而變成面前伸出來的一隻手。
極白,指骨修長,手背上交疊著寥寥青筋,翻轉過來時可以看見掌心紋路很淺。
寬大袍袖為了方便被往後攬了攬,露出一截精緻蒼白的腕骨,腕間同樣可以看見淡淡的青紫色脈絡。
柳千千愣了好一會兒。
何其眼熟的一幕,她的眼睛有些奇怪的發熱。
然在她愣神這會,那隻手依舊如往昔地就那般擱著,手的主人並未有任何催促的聲音或者動作。
她假作若無其事埋頭抹了抹眼睛,這才探手過去,借著對方的力道出了池子。
「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她訥訥開口,忍不住在師兄鬆手後又淺淺握了握拳回味對方掌中的觸感。
只她再次意識到,自己果然越是想在師兄面前表現好的時候,便越是容易出糗,這大概都可以命名為什麼「柳千千定律」了。
「無事,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師兄淡聲開口:「下次小心些。」
他說完這話,又彎腰拾起了方才拆下來的鐐銬,神情依舊平淡:「這東西……從前是我在用?」
啊……柳千千眨了眨眼,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然而對方顯是抬眸捕捉到了她的表情,低低道:「看來確實是我在用。」
好傻。
她就應該編出個藉口隨便圓一圓啊,本來師兄都把這些痛苦的記憶忘掉了,她怎麼就不能幹脆點取個巧說這東西是廢的呢?
就在柳千千下意識皺著眉惱火自己又走錯一步時,屋中一直暗中關注著她面色的另一人眼睫顫了顫,轉而背過身去將手上的鐐銬收進箱屜,慢慢道:「是因為我的妖力不受控制嗎?所以要被束縛著才行?」
怎麼還越問越細了?
柳千千有些心焦,腦門上都冒汗了。她張嘴想說不是,但一時半會還真圓不出什麼好理由來,真是的,關鍵時刻總是這麼口拙。
幸而不知是不是見她面有難色,師兄倒也未再追問,只收好鐐銬後又轉頭同她道謝。
「啊,沒什麼沒什麼,這是我……分內的……事……」柳千千說到這聲音漸漸乾巴巴慢下去,因為她忽地意識到,今日拆完鐐銬,大概也差不多到她該走的時候了。
所以她今天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對了,硬要說,意外摸了摸師兄的手,這點還挺開心的。
但到底還是有些失落。
她難免掩不住蔫噠噠的情緒跟著師兄往外走,又蔫噠噠地收拾起此前放在石凳上的工具包,只就在她收拾的時候,同樣重新坐到石桌旁的師兄忽又開口:「你能把那個話本子借我嗎?」
嗯?
柳千千手中動作一頓,反應片刻,忽地臉上爆紅著直起身,愣愣看著師兄飛快眨眼睛。
師兄同樣跟著眨了眨眼睛。
不過他看起來比她風平浪靜得多,只緩了緩才平淡開口解釋道:「對不住,方才你的包袋掉了,我幫你撿起來,便不小心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