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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一個個,都不能叫我省心。」
高位女子起身走近些,拂開他謝罪的姿勢,只湊近平和著語氣低低道:「你自己拖了這麼久才說,是不是也明白這顆果子將來會有何用?」
少年的眼睫顫了顫,沒說話。
對方又嘆一聲,只轉身繼續開口:「我當日將守護靈交給你,並未料到會幻化人形成了活物,不過秘境聖樹雖髮根於我的神力,可一經長成,便自有天意運籌,亦不是我能橫加干涉……」
「……但她既為凡胎,無一絲修行天賦,或許只得那一種可能。」對方話到此,語氣終於沉了沉,帶了上神的威嚴。
「若真到那一步……鈞月,你當以秘境為重。」
「……是。」
天宮門外,黑衣青年再次出現,攔住了少年的去路。
「獨與你次次談話,都要將我支開——」
「我沒什麼好說的。」
「我知道你沒什麼好說的,」夜魘的話音輕飄飄起來,他近來似乎一改從前那種滿面沉冷的狀態,整個人氣質變得有些弔詭。
思及那所謂禍事的源頭或許正是眼前人,雪衣少年忍不住微微皺眉,心中難得生出了幾絲煩躁。
「心煩意亂?」對方卻似談興極高,只微微笑起來看他:「我可是聽說好弟弟在秘境過的是神仙日子,還得了個新玩意?是不是個凡人來著?」
聞言,少年眉心攏起的摺痕更深,然他到底只是深吸口氣顧著大局沒有魯莽出言,只施用靈力甩脫了被扯住的衣袖轉身便走。
身後,依舊是有些狂悖諷刺的笑聲。
只在回秘境的路上大致整理了一下心緒,他才慢慢回到山谷。
此處依舊是柔軟嫩綠的草地花田,和不遠處兀自高聳的金樹。
「哥哥回來了!」
走過金樹之後,眼前出現了山崖之上那片冰心草,還未到屋子近處,院門邊探出少女半個身子,緊接著,那條垂落的蛇骨辮下頭又先後冒出好幾個小小的靈動毛球,是屬於不知道什么小妖的毛絨腦袋。
循著這道聲音,屋裡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動靜,像是左左右右重新收拾整理四處逃竄似的。
少年半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只一邊抬腳跨入院中一邊道:「你今日又造了什麼新東西?」
「是能飛的。」鵝黃裙衫的少女已經完全褪去幼時的小胳膊小腿,出落得身形纖纖了。她如今能到他的肩膀,若叫不知情的人來看,單論外貌,只會覺得兩人是年歲相差無幾的少男少女。
她跟著他往院裡走,似又趁他不注意背著手朝身後打了什麼手勢,院門口便響起了什麼類似於木料刮擦地面,拖拖拉拉的聲響。
雪衣少年睨了她一眼,被看的人立刻繃緊手背作出一臉無事發生的模樣,很快盯上擱在院中石几上的書冊,只抱了他的胳膊帶點強迫地拖著他坐過去,軟綿綿開口:「我有事問哥哥。」
一看就是在轉移話題。
他也不揭穿,姑且對門口的動靜裝聾作啞,只坐下聽她要問什麼。
「這個,」少女翻到某一頁,指著那行問他:「哥哥,『成婚』是什麼意思?我見他們左右就是在為此事鬧騰,為何?這是什麼大好事麼?」
成婚?
他自然是明白這條凡間風俗的,只不過妖獸之間甚少講究這個,在往生秘境裡就更不談了。
不過既是她問,他略思考了一下還是認真答她:「應算某種儀式,經此,兩人便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話本子他從前也是被藏方強拉著學習過的,裡頭花好月圓的美滿結局大部分都以有情人終成夫妻結尾,此後自然便應是永遠在一起。
「那我和哥哥也會成婚嗎?」
少女獨特的軟和聲線落下,坐著的人卻猛然抬頭睜大眼睛看她。
她應是自然而然問出這話來的,仿佛想都沒有多想,就順著問了,一雙黑白分明的杏仁眼圓溜溜望向他。
然而今見他這麼大反應,她也很快敏銳地遲疑起來:「……哥哥怎麼了?我哪裡說錯了嗎?難道……我不會和哥哥永遠在一起嗎?」
「永遠」這個詞一下戳中了他稍顯敏感的神經,此前同大人的對話出現在腦海里,少年掩飾性地垂了眸子,一時沒有答話。
院門口的嘈雜也跟著消失,院中一時有些安靜。
「這……這樣啊……」少女飛快站直了些,背著手抿了抿唇,開口的語速也變快了點,只作出尋常語氣道:「其實,其實今天我去赤羽姐姐那裡玩的時候,還被赤羽城學館裡的那些傢伙笑話了,他們說我不會法術,不能修煉,只是一個普通人,是——」
只她說到此處,聲音更輕,像是存了小心翼翼試探的意思在:「……是因為這個嗎?」
坐著的少年其實僅僅囫圇聽到對方大致在說因為不會法術被笑話的事情。
因他心頭還壓著方才與大人的交談,又被她之前那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攪得難得犯暈,一貫清明的頭腦稍顯混沌。
「你和我們不一樣,」意識到她等著他答話,他只是不自覺地對著她的問題有一說一,平淡指出他們的不同來:「你不會法術——」
——是很正常的。
然而這後半句尚未出口,已是被對方匆忙打斷。
「我明白了!」
他有些訝異地抬頭,卻見對方只是低著腦袋沒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