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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 被稱作「大人」的女子笑容淡了些, 只低聲道:「我同月魘還有些話要講, 你先下去吧。」
黑衣青年猛地抬頭像是想要說什麼,然只盯了女子片刻,他忽地收回視線, 躬身告退。
下首,一直靜立著的雪衣少年面色如常,仿佛方才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並不會產生多餘的感觸。
女子走近些,再開口時似有嘆息意。
「秘境一切可好?」
少年拱手,低聲回了句一切都好。
這話答完, 卻引來對方幾聲輕笑。
「你還是這麼個性子,雖是年歲最小的一個,明明都還沒有成年, 卻比哥哥姐姐來的都要寡情淡薄……許是我捏你那日被紅女打攪,少添了點人情味。」
即便被打趣至此,少年也似沒有太多反應,好像既不覺得冒犯,也不覺得有回應的必要, 只垂眸安靜聆聽。
又是一聲嘆息, 女子忽然道:「我恐夜魘會釀成禍事……」
倒是這話讓少年仿佛思考片刻, 但他很快開口:「夜魘對大人忠心不二,事事以大人為先,月魘不明,大人所言『禍事』何意?」
當他抬眸時,可見一雙線條極美極精緻的眼睛,濃長眼睫下,瞳色偏淺的眼珠似琉璃清澈,神色是一貫的端肅認真。
「正是因為他『事事以我為先』,我總覺得他好似生了什麼古怪執念……」女子說到這,終還是搖了搖頭,只回身時手中托起一道散發微光的符印。
她將符印輕輕推至少年面前,示意他接下。
「自從造了秘境後,又過百年,神界隕落已是必然,我卻也並不惜得自己這條命,畢竟活的夠久了……」
這話語意低徊,少年似是有心要開口,卻又不知該從何處說起般住了嘴。
「你不用安慰我,」不知是不是他這稍顯無措的模樣再次逗笑對方,女子只轉了話題,向那個符印點了點下巴道:「你既守著聖樹,回到秘境之後,將這符印融進去,日日澆灌。」
「……這裡邊是我點化聖樹時溢出的守護靈,或許還是應用我最後這點神力多添一層保障才好,萬望是我想錯……」
而他離開時,被黑衣青年攔在了下境的懸星天門處。
「大人同你說了什麼?」
雪衣少年神色沉靜,只是搖頭:「並無什麼特別的。」
這話卻不知為何像是引來對方的怒氣,那顆眼角的淚痣似乎更紅了,有種仿若泣血的詭異感覺。
然而這邊少年仍是沒什麼多餘的反應,只拱手道:「下月再見。」
對方並未再阻,他得以順利下界。
穿過層層浩瀚雲海,星漢斗轉,連綿雪峰之間環抱著一塊碧藍美玉般的湖泊,陽光時而自雲隙間投落,化作湖水上流動的金影。
臨近湖面時,少年指尖微動,瞬時靈力流轉,人已置身另一處好似湖水之下的空曠山谷。
眼前是廣袤的草地花田,細小白花輕絨般鋪蓋碧草之上,在起伏綠野的背景之下,山谷中心,是一棵高大的金樹。
枝幹是暗金色,而華麗的樹冠則是柔和的流砂金輝,冠蓋如雲,枝葉生光。
他走近,很快調出符印,依言將符印緩緩推入樹幹間,霎時間,滿樹枝葉無風輕晃,似精神抖擻地震了震。
只此刻,少年才罕見地露出一個極輕的淺笑來。
融完符印,他抬手輕撫樹幹,繼續閉目灌入自己的靈力。
等這邊事畢,不遠處傳來了旁的聲音。
「如何?你今日被賜了什么姓?」
小徑那頭,是兩個結伴而行的身影。
一人黑衣,一人紅衣,黑衣女子容色淡淡,面上是角度幾乎不變的溫和微笑,而另一位紅衣女子顯是明艷不少,濃烈似驕陽盛夏。
紅衣女子走近時仍在問:「快說啊,告訴告訴姐姐我,讓我饞一饞。」
「岑。」雪衣少年低聲答她:「名鈞月。」
「岑?」黑衣女子似是有些意外,笑著道:「我前幾日從西平搜羅的話本子裡,那位公子就姓岑呢,可見這名字是極有潛力的。」
「可拉倒吧!像他這樣年紀輕輕就古井無波得像活了千八百年似的,藏方你指望他能像你喜歡的那些話本子裡一樣愛個死去活來嗎?」
「藏方」聞言頓首,面上依然帶笑,她只拍了拍紅衣女子的肩,淡淡開口:「赤羽,你別急著說他,你反思一下,如今月魘得了『岑』,我早已被賜姓『戚』,咱們駐守秘境的三人,獨你沒有姓氏,可你明明比我們都要年長。」
紅衣女子「啪」一下拍開對方的手,不耐地輕哼了一聲:「那算什麼?要是沒有姐姐我,你們兩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呆子能管好秘境麼?尤其是這個——」她說著怒瞪向少年,繼續道:「木到只能守著聖樹了,天天自閉得躲在這,請你來我們城裡一趟簡直比登天還難。」
「可你登天很簡單,」雪衣少年神色淡淡,好像只是在簡單指出對方話中的漏洞:「只要走懸星天門就行了。」
「赤羽」顯是被他氣得一噎,轉臉便對著另一人道:「你看看,你看看,就這還懟我……」
「好了好了,你也知道,月魘不就這性子嗎……你別嘮嘮叨叨像是他娘似的,大人都沒想當呢……」
「……『長姐如母』懂不懂,虧你天天沉迷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