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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狠狠將他推下水,他穿的單薄,冬日裡的湖水冰涼刺骨,他突然一改麻木,拼命地往岸上爬。
她忽然跪下來,近乎祈求地看著他,臉上涕淚縱橫:「奚兒,奚兒,別掙扎了,母親求你了。」
「聽母親的話好嗎?你下去吧,這樣你解脫了,母親也解脫了,我們不要再彼此折磨了好不好,母親求你了。」
這是她第一次稱呼自己為他的母親,在她殺他的時候。
他什麼也聽不見,只知道水裡太冷了,他想上去,只能拼命的摳緊岸邊的石頭,摳的滿手鮮血也不肯停下。
她才換上不到片刻的溫暖臉龐,此刻又難堪地猙獰了起來,抬腳狠狠碾上他的雙手,獰笑著將他踢了下去。
他記得自己沉在湖底,轉眼就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卻在陰冷的屋子裡,門外傳來父親冷冷的聲音:「想入我的眼也不是不可以,以後你就做瑜兒的影子,做我符家的死士。」
「你要時刻記住,你只是我手邊一把趁手的刀,不配再有別的奢望。」
從此他被送進了符家死士訓練場,成了那個所謂優秀大哥符瑜的影子,保護他替他解決掉所有麻煩,精疲力盡晝夜不歇,於屍山血海中一點點搏出活路。
他不記得曾經自己竟有那樣的意志,若換做如今,大概早早便鬆了手一了百了。
只是可惜,符家辛苦訓練出來的死士,符瑜一點也沒能享受到,日後全都要進自己這個勿吉雜種的手裡。
便是恨煞我折辱我又如何?營碌一場轉頭空,何至於何至於,真是可笑至極!
似乎是痛苦的回憶叫他難受,他忽然顫抖起來,整個人坐不穩似地倒在瓦片上。
手臂上的刺痛令他回神,他眸色一暗,輕輕闔上了眼睛。
他這一生在爛泥里掙扎,在誰眼裡都是雜種、死士,無人問津也無人愛過,好像他天生就是不配的。
可悲的是,這筆帳他根本不知道該找誰去算,有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恨誰,他一直覺得這個世界麻木又無趣得緊,卻又不甘心就這麼離開人間,可是活著總要找點樂趣。
直到蘇東旭找上了他,一切才開始有了源頭和歸宿。
看著別人在自己身上費盡心機卻求而不得,實在是一件勉強算得上有趣的事。
他看著匕首上的血跡,十分嫌惡的皺了皺眉,仔細擦拭乾淨。
忽然下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裝模作樣做派,是蘇東旭派人來了,他微不可查地笑了笑,驀地抬手將匕首狠狠扎進肩頭仰躺著摔了下去。
有了這條深可見骨的傷疤,他才就能脫身。
他因為失血過多整個人虛弱無力,身上透著刺骨的冷,眼裡灰敗一片,看到蘇東旭走近,努力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賢侄,今晚是什麼情況?」蘇東旭圍著他焦急地打轉,卻對他背上的傷口和順手臂而下的血跡視而不見。
他面上灰敗神情驚恐:「叔父,一群人把我擄走了,我也不知道是誰,可是他們好兇,我掙扎不脫,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後面又來了一伙人,他們打了起來,我想跑,然後......」
「然後什麼?」蘇東旭突然停下腳步站在他跟前,急切的問。
他擰著眉頭疑惑:「然後我聽見有人叫我小主人,他們肯定是認錯人了,我......叔父,你知道的,我父親哥哥都被太子殺了,他們肯定是認錯了。
他說著抖索起來,好像沉浸在當時情景,語氣慌亂不堪,「我不認識他們,他們還帶了劍,他們在我房門前殺了好多人,我害怕,我就一直跑,一直跑,後頭來的那群人也來追我。」
「然後他們兩方人又打了起來,後頭來的那群人,嘴裡還說......說什麼終於找到了,一定要給太子交差。」
蘇東旭面色脹紅起來,他突然呼吸粗重,大喘著氣追問:「太子的人?」
「太子?你說他們是太子的人?」他一臉茫然。
蘇東旭急得揪住他的衣領,憤怒的嘶吼:「快說,我問你是不是太子的人,你有沒有被發現是從我這裡出去的?」
他搖著頭哭:「叔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聽他們這麼說,後來擄我的那群人和太子的人繼續纏鬥,他們打鬥途中甩了一把飛刀過來,將我砍了,我就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以後,我發現地上躺了好多屍體,我依稀能從衣著分辨出來,就是方才的那兩隊人,他們兩敗俱傷,誰都沒落得好,我好害怕,我就跑了,跑到府內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叔父,沒人發現我是從蘇府出去的,叔父,我太害怕了,您可得護著我,我......我父親曾經還救過叔父的命呢!現在太子已經找上我了,叔父,你不能不管我,叔父。」
符奚慌亂地祈求,配合著他清瘦羸弱的身體,看起來和廢物別無二致。
蘇東旭氣極,一把將他甩開,怒罵:「廢物,廢物。」此行不僅打亂了他的計劃讓符氏死士跑了,還損傷了一眾精兵,最重要的是,太子已經知道了符奚的下落,難保不會查到自己頭上。
他將這廢物留下,就是為了找到符氏死士獻給太子,好在太子跟前有更多的話語權入主內閣,而不是做他打探消息的爪牙。
符奚借勢後退,不小心撞到了牆壁,他捂著肩膀抽泣,看到蘇東旭憤怒的樣子,加火:「叔父,他們為什麼會叫我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