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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少主血祭,不使我等無主驚恐。」
符奚突然無聲地笑了笑,低聲重複:「無主驚恐?」
他手停在燭火上,火焰上醞騰而起的溫暖瞬間躥入骨血,叫他的臉龐看上去好像也增加了些溫暖底色:「以前是你,如今還是你,我若有事差你自會下令,你們做事也不必來知會我,徒增我煩惱。」
死士之首忽然抬起頭看他,不敢應承:「請少主血祭,不使我等無主驚恐。」
他面上堅定,不肯退讓一步。
符奚驀然轉頭看他,一臉的不可置信,抬手招:「你,走近來點。」
死士之首起身依舊托著那方裹帕走了過來,立在門前台階之下恭敬地抬手呈至他眼前。
符奚笑著道:「方才隔得太遠,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死士之首抬起眼睛,被他眼中的隨和仁慈蠱惑,大膽道:「先主含冤而亡,請少主為我等主,帶領我等給先主報仇雪恨。」
符奚忽然合上掌心,好像那寸燭火將他燙到了,他目光垂了垂,嘆息了一聲,赫然轉身掐住了面前人的喉頸,嗤笑:「怎麼,我讓你站著你便以為可以跟我平起平坐了嗎?」
「你如今膽子大得很,不僅敢直視我,還敢命令我了,是嗎?」
死士之首不敢反抗分毫,甚至不敢抬手阻止他,垂著手掙扎。
符奚冷笑一聲翻手用力,將人狠狠扔在地上:「都走,什麼先主復仇的,不要髒了我這塊地方。」
院子裡的死士匍匐上來,跪著不肯挪動,竟打算以勢壓他,他猛然轉身踹過去,抬腳將身後之人踹飛,看著遠跪在院中的人,笑得親切:「為什麼跪那麼遠,可是怕我嗎?」
死士義無反顧地再次匐上來,跪在地上絲毫不肯退讓,看樣子今天是非逼得他剜心血祭不可。
他拂袖打翻燭台,扔進人群,那燭火在一人衣角處繚繞翻騰,火苗馬上就躥了起來,卻無一人敢抬手去拂滅。
他們就像一群跗骨的蛆,沾上了便要剔骨挖肉,如今還附著在血脈里,避無可避。
符奚怒極,大力扯了身上的外袍扔過去,那一小方煙火終於熄滅,他似乎累得不輕,直起身喘息片刻:「我累得很,不要來煩我。」
「都滾吧,若不來逼我,符氏之仇我或可上心一二,不從者,便與我一同下地獄,咱們誰也別噁心誰。」
他轉身不再看身後,拂袖輕輕將門合上了。
門外死士看了一眼那緊閉的房門,不知該何去何從,紛紛看向首領。
首領手攀在脖子上深呼吸一口氣,起身道:「少主對符家有氣,血祭的事且緩緩,即使他不血祭,也是我們的少主,我等以後聽少主令行事便好。」
蘇璃沫是在離家第三日傍晚回的府。
她換了攆乘,由一駕四駕的馬車送到府門前。
因為頭一日便派人送了信回來,蘇東旭早早忙完公務帶著家裡一眾老小在府門前等候,見她下馬車如同看見宮妃一樣恭謹,將她迎進了府里。
蘇璃沫在書房中坐下,看著焦急的父親笑著道:「父親勿躁,容女兒喝一杯水先。」
蘇東旭哪裡能不著急,親自給女兒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快說罷。」
她慢慢飲下,然後將杯盞擱在桌子上:「蘇家以後的要走的路上不知還有多少大事需要父親定奪,若父親如今這便急了起來,以後又該如何?」
蘇東旭叫女兒訓了,面上一窒,卻也不惱,無奈地坐了下來,安耐住心裡的著急靜聽她後言。
蘇璃沫面上驕矜,道:「太子允了,贊父親盡心盡力,又道臨州一事原不全是父親的過錯,他自有解決之法,父親只管做好眼前的事就好。」
蘇東旭呼了一口氣出來,面上也淡定了些。
蘇璃沫繼續道:「只是這件事絕不能走漏風聲,不能跟太子牽扯上一點關係,從頭到尾都要父親您親力親為,若走漏個一點半點的傳到陛下和兗王的耳朵里,我恐蘇家一府性命難保。」
她看著父親面上的遲疑閃動,堅定道:「若一生囹圄困在這遙遠的府州城裡,不如放手一搏,我相信父親有這樣的青雲夢,女兒也有。」
「我們蘇家原就不應該窩在這小小的汝寧城,興從祖父始,但絕不能從祖父這裡亡,我們終究要回到京城去。」而她遲早要入主東宮,遲早要進了大內,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之人。
蘇東旭拍桌子定板:「明日,明日我便張貼告示,讓府衙內田曹去各處村落講解頒布告示,分發茶種,明日起汝寧城內只准見茶不准見麥。」
蘇璃沫再次提醒:「父親對外不論什麼時候可都要記得捂嚴實了嘴,萬不可透露出去半分,若是有不從的農戶需要下頭人去解決,也務必用心腹,只此還不止,定要抓點心腹的把柄在手裡,任他翻了天去也不敢說您一句不好。」
蘇東旭點點頭,提筆寫告示,命隨從去衙門喊田曹來商量種茶事宜:「父親省得,你坐了一天的馬車也累了,且回去休息一會兒吧!」
蘇璃沫告辭退下,還未出父親的院子就與蘇歆婷迎面碰上,她與自己非一母所出,自小便粗鄙尖利,她從來都看不上這個愚蠢的妹妹,甚至連話也懶得說上幾句。
蘇璃沫直視前方目空一切,並不打算做表面功夫,徑直出院門往後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