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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捂在心口,像是扯到了傷口。
姜德書忙爬起身不再壓著他:「是我不好,我不鬧你了。」
「我看看你的傷口好不好?」
她其實還沒想好如何面對這件事, 也不知道該如何跟符奚解釋自己消失的三年去了哪裡。
這片傷口是為了她, 是她帶給他的無盡等待和傷痛。
但是她越不過去,他們總有一天要一起面對這件事, 面對橫亘在符奚心裡的傷。
符奚突然安靜下來,目光平靜低沉,輕輕落在她臉上,眼裡似乎蘊滿了委屈,姜德書忽然鼻尖一酸, 眼淚就落了下來。
半晌, 他輕輕掀開了自己的外衫, 袒露出那片傷口,帶著經年的委屈與絕望, 將自己剝開給她看。
姜德書輕輕掀開傷布, 那片傷口清晰地顯現了出來, 傷口不大, 但傷痕密集,每一次下刀的地方都不一樣,一條條盤亘在心口四周, 有的已經痊癒變成了一條粗糲的刀疤, 有的青紫色的疤痕都還未褪下, 還有的剛結了新痂。
他第三年這樣犯糊塗,說要心頭血來世路, 如今已進十二月里, 這一條分明才刺進去不久, 不知道要刺到怎樣深的程度取出來的才算是心頭血,不知道他這樣做的時候心裡期盼著怎麼樣的願望。
到頭來換來的一切原因與結局都是假的,為的是她這個負心人。
她再也忍不住,抖著手合上了傷布,喉中酸澀眼淚滑落進脖頸,偏過臉去不敢再看:「對不起,對不起,符奚真的對不起。」
符奚為她拂去眼角的淚,安撫:「過去了,便不想了。」他抬手便要合上衣衫,姜德書飛快地抬手制止,她看著傷口依舊泣不成聲,問:「這條是什麼時候的?」
符奚收了手,轉頭向帳外:「月初,每月初道士會在府里做法事。」他念了十二次我妻亡靈速回,念了十二次我妻亡靈等我,若沒有盛京一事,他原本決定血祭之後就立即去尋她。
忽然眼前青絲落下,落在他臉上,將他的視線遮了個乾淨,然後心口一熱,是她的唇。
滾燙又熨帖,有她這樣,前塵往事他都覺得不重要了,能在塵世重逢,於他,原本就是恩賜。
便是讓他頃刻死去他也甘願了。
姜德書將傷布包裹好,又仔細將他衣衫合上,止不住抽噎:「痛不痛?」
他低聲道:「不痛了。」
她卻不肯信,執拗地要他認:「都是我的錯,你罵我吧。」
符奚駁:「罵你做什麼?」
見她嘴角一癟又要哭,他忙道:「真的不疼了,我自小所受之傷不盡其數,這算不得什麼。」
到最後又變成了他安慰自己,她真是沒良心,姜德書抹了把眼淚,恨道:「我也插一刀陪你。」
符奚將她按回來:「將好了些,又開始胡言。」
姜德書被他按在懷裡安靜了半晌,最終找到了發泄口,抬起頭來惡狠狠地道:「那我去插道士一刀,他們騙你!」
符奚突然笑了:「也好。」
她得了應承,心中對自己的氣悶和無力感終於得以發泄,自他身上爬起來,趴伏在他身旁,緊緊貼上去:「我父皇雖沉迷論道,但他老人家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只是找個藉口緬懷母妃求個心靜罷了。你不是最聰明最清醒怎麼也信這個?」
身側靜了好一刻,傳來低低一聲,不像是回她,倒像是在嘆:「等回了你,也不算是騙我。」
姜德書鼻頭又開始泛酸:「那就是騙,是我捨不得你自己回來的,跟他們才沒關係,我是回......」
她突然急停住,將臉埋進他胳膊里不說話了。
她不肯說的是什麼,兩人都心知肚明。
她不肯說,符奚也不會問,他也不敢問,若問了心裡便多一層芥蒂,何苦來哉。
如今這樣,就夠了。
他脫身起來:「夜已深,我回去了。」
姜德書趕緊攔腰將人抱住,她今日真哭假哭的哭了一天,如今實在哭不出來了,只能耍無賴:「你知道我怕黑的,沒有你陪著我又要驚悸夢魘了,你別走好不好?」
「有一次我魘過去差點沒救過來,就是宮裡御醫也沒有法子。」
「還有一次,就在蘇府,你也是知道的,我怕的連夜去尋你,當時你還抱著我睡呢。」
她急急轉到他跟前來,看著他繃地緊緊的側臉,手依舊環在他腰側晃了晃,委屈道:「還有今日,你也看見了,軍醫都說我憂思驚懼要好好調養,早些時候我還在你懷裡差點厥過去。」
她將臉湊在他肩上,悲悲戚戚的:「你不管我了嗎?」
他側著臉不肯看她也不肯張嘴應,加上性子本就獨來獨往薄情冷性,且臉皮薄,以前都是靠她逼著才肯留下來,如今三年過去,他又縮回了龜殼,比以前還不如,已經會對自己說狠話了。
總要逼一逼才行。
姜德書悄悄抬眼看到了眼前紅彤彤的耳廓,抿著嘴笑著推開,睫毛一抬揚了起來,嗔怪似的哼一聲:「你方才還說只我一個,要我做你的正頭娘子呢,如今才將與我這樣那樣,就不管我了嗎?」
符奚睫毛抖得厲害,連臉上也爬滿嫣紅,嗓子啞著道:「莫胡說,這府里人多眼雜,未成名分,總歸不好。」
「胡說胡說,你今日都說了幾個胡說了?你如今真是老成。」她故意作嗔打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