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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那情形望了片刻,周謙微微一笑,總算是想起了那段往事。
事情要從三年前上半學期的期中考試說起。
考試結束,班主任組織召開了家長會。
家長會在小禮堂舉行,由家長和孩子共同參加。
周謙的家長會是由父親周崇山的助理來參加的。
期間他注意到,班長白宙的位置上只有他一個人。
直到家長會只剩二十分鐘就要結束的時候,白宙的母親才匆匆趕來。
他母親是一副高級白領的打扮,估計非常忙碌,這才晚來了這麼久。
家長會結束,助理把周謙帶到了校園門口,叮囑他在這裡等待,他去把車開過來接他。
周謙點點頭,背著小書包站在校園門口的梧桐小道上等待。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了白宙和她的母親一同從校門裡走出來。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周謙沒繼續在門口等父親的助理,而是跟在了白宙身後。
因為家長會的緣故,校門口堵滿了車,人來人往,非常喧譁。
周謙一路跟著白宙和他的母親走了很久,才來到了人稍微少一些的地方。
白宙母親的車就停在路邊,她一路拉著白宙匆匆忙忙踩著高跟鞋奔過去,看到車窗上被貼了張罰單的時候,臉色一下子變得差極了。
鐵著臉走到車屁股後面,打開後備箱,她匆匆忙忙拿起一個東西就往白宙身上一塞。
她實在太趕時間,以至於白宙伸手還沒來得及接住的時候,她已經鬆手了。
那是一個生日蛋糕。
由於白宙母親的錯手,它就這麼在地上摔了個七零八落。
白宙母親短暫地愣了一下,很快就無事發生一般拿出一沓錢塞給白宙。「你打車自己回家。我要趕回公司開會。出來這麼久已經不被允許了——」
在母親要走的時候,白宙拉住她的手。「你不是說,如果我考第一,今年就要陪我過生日?我還從來沒有過過生日。」
「不是,你從哪兒聽說生日非要吃蛋糕的?這不都是形式主義嗎?我平時也經常給你買好吃的呀!要不,等哪天我空了,我重新給你買蛋糕行不行?」
說完這話,見白宙臉上沒有笑容,就好像是在生悶氣,她也有些火大了。「白宙。你懂事一點。我也很不容易。當初就是因為懷了你,導致我沒升為合伙人,這麼多年一直被人壓一頭!這回的案子很重要。我不能再輸了。你乖,好好回家吃飯做作業。大不了——
「我讓你爸回來陪你過生日!」
唔。原來今天是白宙的生日啊。
當時周謙這麼想著。
第二天就是周末。
父親不在家,母親窩在沙發里精神萎靡地看電視。
周謙百無聊賴,想到了白宙。
他忽然就覺得,昨天放學,白宙母親獨自開車離開後,他一個人孤零零地低頭看著地上被摔壞了的生日蛋糕的樣子,顯得非常孤單可憐。
那時候的周謙尚未遭遇張彥軍的事,心態還沒有失衡。
在他心裡,自己還是一個豪橫有錢的富家子弟,他還很願意大發善心出手幫助可憐的同學。
於是周謙把白宙約在了教室見面,理由是有不懂的題想問白宙。
當白宙在約定時間到達教室後,看到教室里竟足足有九個點燃了蠟燭的蛋糕。
白宙怔住了。
等他反應過來,周謙已經舉著一個禮物盒到達他面前,帶著期待的笑容對他說:「快打開呀!」
白宙沒伸手,周謙直接端起他的手把禮物盒塞了過去,然後說:「祝你九歲生日快樂!以前都沒有人給你過生日?那我給你買九個蛋糕,就算一次性補齊了!
「你看,我這個人是不是很不錯?」
一邊聽著周謙這樣的聲音,白宙一邊拆開禮物。
禮物打開,裡面是一個在當年顯得很時髦的電子表,白宙拿起手錶,上面顯示的時間正好是13點零7分。
聽見什麼動靜,白宙的目光從手表面板上移開,抬眼望向了對面——
周謙端著一個蛋糕站在他面前,一口把蠟燭吹滅,然後抬頭朝他一笑。
透過梧桐葉的午後陽光灑進教室,形成了一片朦朧的光影濾鏡。
濾鏡之下,端著蛋糕的周謙的笑容,就是白宙見過的最燦爛。
以後周謙幾乎再也沒那樣笑過,尤其是在張彥軍那件事後。
自那以後,很多次白宙都會回想到那個午後的場景。
如果可以暫停時間,他多想在13點7分那刻按下暫停鍵,讓一刻停留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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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隔著玻璃往裡面望過去,周謙看到兩個小孩吹滅蠟燭,已經開始吃蛋糕了。
周末無人的教室被他們當做了過生日的娛樂場所,倆小孩甚至直接坐到了講台上,一人端了個盤子吃蛋糕,冷不防小周謙手指沾起奶油就往小白宙的鼻子、額頭都抹了一把。
白宙由著他胡來,完完全全不跟他計較。
當年的周謙不覺得,如今瞧著這幅場景,怎麼看小時候的自己,怎麼都覺得他幼稚、紈絝。
總之,他對小時候的自己簡直越看越不順眼。
毫無預兆地,周謙感覺到腳下一震。
側頭一看,遠處血色世界暗波涌動,無數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就像是散落在地上的無數肉、血與骨頭全都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