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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一如他所料,次日天還未亮,窗台就被眾鳥包圍了。
槍法驚人的繼父連開數槍,打中了三隻貪吃的,其餘跑得快的在第一聲槍響後沒了蹤跡。
歷學海提前去收拾好了穀物與麵包屑,看著那些倒在地上的小鳥屍體,他忽然生出了這個春季這才算完美的感覺。
與此同時他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
——這些鳥其實都是他殺的,他掌管著它們的命數。
他忽然發現,在這些生命面前,自己非常強大。
它們受傷的時候,他是它們的救贖。
當他想殺了它們的時候,他也可以隨時送他們上路。
它們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間。
母親醒來的時候,歷學海正在將這些鳥小心翼翼地安葬。他眼圈紅,似乎在為它們進行哀悼。
這個時候就連母親也是不忍的。
吃飯的時候,她特意用丈夫聽不懂的中文,對歷學海說他的繼父是野蠻人,看他們身上毛那麼多,就是比東方人進化晚。
歷學海以這樣一種方式殺了鳥,滿足了某種隱秘的心愿,同時他還得到了母親的稱讚——我兒子果然最有愛心了。
歷學海最有愛心了。
這也是後來歷學海經常聽到的話。
不過那個時候他已經不在美國了。
那日早餐聽見母親對繼父說出那種評價,歷學海就知道她這段婚姻也是持續不長的。
果然,歷學海在10歲那年回到了中國。
離開了偏遠但富足的西式鄉村生活,他們入住了繁華的錦城。
在這種鋼筋水泥的城市,一開始歷學海是找不到類似於飛鳥、又或者野兔這種小動物的,直到他後來知道了紫雲山的存在。
紫雲山構成了這座現代化大都市的肺部,幾乎承擔了城市綠化帶的一半,孕育著象徵著氧氣與生命的綠,也藏著無數珍惜植被,以及各種飛鳥。
歷學海時常背著書包、買了麵包去紫雲山餵鳥。
上午餵鳥,他下午去山下不遠的市圖書館學習、做作業,晚上回家。
他是所有人心中熱愛小動物、有愛心、學習成績好、又聽話懂事的模範生。
於是,當某一日有大片飛鳥死於農藥的時候,不過沒有人懷疑到他這樣一個小孩子。
紫雲山大大小小的湖泊非常多。
歷學海在一個很隱秘的無人角落做了這件事。
那會兒仍是黎明時分,紅霞灑滿湖水,與湖邊的梧桐、楓樹相得益彰。
鳥兒們的屍體灑落在湖岸,有的則墜入了湖水中盪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只可惜已經回國,不能用子彈讓他們流血了。
否則它們的血會比岸上火紅的紅楓還要艷麗吧。
對於瀕死的動物,他想要救治,哪怕拼盡全力。
然而對於富有生命力的動物,他卻又想要摧毀。
歷學海也覺得自己很矛盾。
可他擺脫不了這種隱秘的衝動與快意。
歷學海自認當醫生的時候,確實在當醫生。
他享受那種把瀕臨死亡的人拉回來的成就感。
有時候看見鮮活的人,他當然也會想像他們死亡時的畫面,會不會和飛鳥墜落一樣美麗。只不過他到底沒有真的實施過,直到他接觸到了這個遊戲。
慢慢地,歷學海在遊戲裡享受到了高高在上的、掌握生殺大權的成就感。
他的手段確實高明,謝懷很早就看中了他,致力於拉著他進入桃紅軍團。
對於想殺的人,歷學海從來能很輕易地殺掉。
對於願意攀附他的人,歷學海也能充當救世主一般的角色拯救他們。
他尤其喜歡在副本里救人——救那種痛哭流涕、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走下去、又或者下一步就要觸發死亡風險死去的人。
於是歷學海知道他心中那種隱秘的渴望一直沒有變。
對於瀕死的、走投無路的人,他想救。
對於鮮活的、生命力極端旺盛的人,他想殺。
其實當周謙剛入住春山精神病院的時候,看到他的那個樣子,歷學海無疑以為他是第二種人,那會兒他是非常想拯救他的。
他看起來實在太脆弱了,就像當年落在他掌心的那隻受傷的鳥,它只能可憐兮兮地等待自己救助,如果沒有自己的救助,它就只能悽慘地死去。
那時候周謙常做的一個動作,就是躺在床上側過頭看向窗外。他纖細白皙的脖子微微上揚著,每次歷學海看到,都覺得它脆弱得能讓自己一手摺斷。
那個時候歷學海對周謙充滿憐惜與憐憫,同時也對系統給自己的警示表示了懷疑——最後會取代邵川關閉遊戲的,居然是這樣一個脆弱的青年嗎?
可後來周謙進入遊戲後,一切就變了。
當他在第一個副本剛開始,惡狠狠地把高自己那麼多等級的董翔按倒在地,目光兇狠地看向他說出那句話飽含威脅的話後,透過平板看到這一幕的歷學海感到了驚喜,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都快了幾分——
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頑強的生命力!
這樣頑強的生命力……怎能不匹配一個華美壯麗的死亡?
如此,一開始歷學海想殺周謙,只是因為任務,他從遊戲得到了警示,周謙會阻止他和謝懷的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