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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琴的手是纖細修長的,彈琴人的心臟藏有沉疴,可偏偏他的琴聲又是蓬勃有力、能給無數人帶來希望的。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周謙跟著夢裡的青年閉上眼再睜開,他被炫目刺眼的光晃得睜不開眼睛。
鋼琴聲還在不斷響起,鳥鳴聲還響徹在耳邊,甚至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都還在。不過周謙發現自己這回並沒有彈琴,他是躺著的。眼前那片刺目的光不再是富有生命力的太陽,而是手術台的光。
——他在接受手術。
平躺著下來,在即將戴上氧氣面罩、被注射靜脈麻醉劑的時候,周謙驟然伸出手,握住了手術台邊的一隻手。
「怎麼了,害怕嗎?」一個人低下頭來,因為戴著口罩,周謙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見一雙充滿關切的眼睛。
那是歷學海。
周謙點點頭,臉色被頭頂的照得更加蒼白。「你會救我的,對不對?」
歷學海道:「對。我會救你的。你的鋼琴那麼有力量。很多人都可以從中獲得鼓勵。你會和你的琴聲一樣,有著最頑強的生命力。死神帶不走你。」
「昨天我去一樓的鋼琴廳了。我彈了一首曲子。」周謙開口道。
「我看見了。那會兒我正好在旁邊的星巴克買咖啡。很多病人都被你的琴聲吸引了。你的琴聲會讓他們忘記病痛。所以……你會好起來,然後繼續彈琴給他們聽。」歷學海言罷,又補充了一句,「難以想像,這麼虛弱的你,還能彈出那樣的琴聲。」
「歷醫生,謝謝你。謝謝還有你肯救我。」
「歷學海……求求你,救我一命。」
……
絮絮地說了很多話,周謙看見歷學海親自給自己戴上氧氣面罩。
「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手臂一陣冰涼,那是麻醉劑注入的感覺。
周謙閉上眼前,下意識地還在尋找歷學海,伸出手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是一個求救的姿勢、也是一個依賴的姿勢。
就在閉眼的這一刻,周謙對上了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竟寫滿了矛盾與糾結。
矛盾?糾結?
歷學海的眼神為什麼竟會出現這些情緒?
——他在猶豫要不要救這個青年嗎?
再次睜開眼有意識的時候,莫名地,周謙發現自己化作了一隻飛鳥。他感到非常的冷,放眼望去,周遭是一片荒蕪的雪地。
幸好他的面前有一座房子。
他又冷又餓,下意識飛往一間臥室,敲打著窗戶求救。
無人理他後,他繞著大房子飛了半圈,去到了另一房間房子的臥室。這回他加大了用喙敲打的力道,並嘗試著張口發出了鳴叫。
「砰——!」
回應他的是一聲槍響。
不可自控地朝雪地里墜下去,閉眼前,周謙感覺到雪白的世界整個被染上了殷紅。
又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周謙仍是飛鳥。
這次他的身邊還有很多同伴。
與此同時他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所有的飛鳥都是他,他就是所有飛鳥。
這次是春季了,他並不冷,但他依然感覺到了飢餓。
自然而然地,他與同伴被麵包屑的香味吸引到了一個熟悉的窗台邊。
「砰——!」
「砰!砰!」
周謙又倒在了血泊中,和另外兩個同伴一起。
……
記不清第幾次化作了飛鳥,這一回,周謙在長滿紅楓的湖邊。
這個地方他倒是很熟悉,似乎就在錦城的紫雲山。
繞著湖飛了很多圈,他非常飢餓,幸好他又聞到了麵包的味道。
他和大量同伴朝那香味的來源而去。
這一回他總算看清了餵自己麵包的人——歷學海。
身為飛鳥,他卻感到自己有了屬於人的心跳聲。
那聲音太大,幾乎把他的耳膜震壞。
吃下歷學海餵的麵包,周謙和眾鳥一起墜了下去。
有的墜入了湖水中,有的落在了湖邊……
飛鳥的展翅凌空,原來竟是為了最終的墜落。
下墜就是每一隻飛翔飛鳥的結局。
周謙感到自己又回到了手術台上。
他睜著眼,周圍所有其餘的護士醫生全部遠去,所有的器材全部消失。
一片漆黑中,只有手術台這裡還亮著燈。
強烈的燈光下,在手術台躺著的周謙感覺到自己所有的病痛都已減去。
這個安靜的世界只剩一盞燈。
燈光下,只有他與歷學海靜靜對視。
片刻後,兩個人竟同時開口說了一句話:「死神帶不走你。我能帶走你。」
說出這句話後,周謙呼了一口氣。
——他猜對了。
手術台,歷學海居然真的悄聲對那名青年說過這句話。
注入麻醉前,他說的是:「死神帶不走你。」
注入麻醉後,他緊接著說的是:「我能帶走你。」
青年不是死於意外,他是被歷學海殺的。
只不過歷學海用高明的手段掩蓋了!
夢境中,周謙在與歷學海同時說出這句話後,意識海里那個青年的幻象就消失了,或者說與意識里歷學海的重疊了。
周謙感覺自己從手術台上飄了起來,靠近了歷學海,然後總算進入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