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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她們等來了老金的喬遷禮,兩隻老母雞,一隻大鵝。
這禮,重得叫人不忍收。
寒風颳骨,老金提著咕咕叫的雞跟鵝,看著氣派的新牌匾,站在門口躊躇著不敢進。
他是面朝黃土背朝天許多年的農戶,原本就乾瘦。
這些日子又消瘦了很多,陡然蒼老了七分。
抬頭看牌匾的姿態,如一捆瘦削單薄的乾柴,仰望高山。
兩人驀地心軟,一人接了老金一隻手的東西,迎了他進後院。
雪書問道:“老金,孩子親事可還順利?”
老金在後院廂房裡烤火,低著頭看柴火焰:“女孩兒她娘對那套衣裳很滿意,要等翻過年再說。”女孩兒家都是不愁嫁的。
虞冷月心細眼尖,問道:“您今兒怎麼沒駕馬車過來?”
老金搖頭嘆氣,說:“天冷,老馬死了,正好賣了。往年家裡欠下的債和今年繳賦稅欠的債,剛剛夠還。”
死了一匹馬。
不知怎的,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老金內疚自己說錯話,又許是馬的死,讓他不似往日那般言語活絡,顯得有些無措。
虞冷月跟雪書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好一陣,才把老金哄得暫且忘了馬死的事情。
京城初雪的日子。
三人一起吃了熱鬧的一頓飯,喝了些薄酒。
老金趁醉說,想看一看她們的鋪子。
雪書帶著他從前廳看到後院的倒座房,老金一個勁兒說:“好,真好,真好。”
走時,虞冷月和雪書送了一半的阿膠跟雞蛋給他,還有一捆柴。
老金當然也不會那麼快知道,裝雞蛋的籃子裡,還有虞冷月當掉周臨淵送的簪子之後,餘下的一些碎銀子。
他連驢車都不肯坐。
背著一捆柴,一路往城外走去。
京城正好落了的今年的第一場雪。
雪花飄落在他花白的頭髮和灰撲撲的粗布衣服上,一點點消融。
他也漸漸消失在風雪裡。
像一幅寂靜風雪畫裡,最不起眼的一筆。
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也的確是,滾滾長河之中,無人銘記的一筆。
雪書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濕噠噠的。
晚上,她提筆,畫下了腦海中烙印般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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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冷月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些異常。
“顧則言”太久沒來找她了。
等她抽空去一趟明苑的時候,巧了,他竟然在院子裡。
她可就奇了,竟然人在,為何不去找她?
難道見她一面也不成?
周臨淵才來的明苑,肩上一件白色大氅,在風雪中翻飛,似雪中一片飛雲。
脖上一圈雪白狐狸毛,攏著冷白的臉頰,清瘦的下頜,淡漠又貴氣無邊。
他快步往閣樓走去。
沒搭理虞冷月。
他腿長,步子大。
虞冷月只好小跑著追上去,拽他大氅的一角。
又不敢用力拽,怕給他拽壞了。
只拉皺了一點,就鬆了手,跑他跟前去,拽他的胳膊,嘰嘰喳喳問道:“你待在明苑幾日了?怎麼不來找我?”
周臨淵淡淡地睨她一眼,繞過她身邊,與她擦肩而過。
這擺明是生氣了。
虞冷月卻不知,如何惹惱了他,走上前去,繼續彎著眉眼說:“我的鋪子重新布置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好歹你也是房主。我的院子裡還養了兩隻雞,一隻大鵝,雪書說等開春騰出手了,再自己種點菜。”
他還是不買帳。
徑直地往前走。
虞冷月一把抱住他的腰,攔下他,仰面笑問:“莫不是嫌我太久沒來見你?”
周臨淵低頭凝視著虞冷月。
瞧了半晌,才冷淡道:“伶娘,你生來就是這般喜歡在人前歡笑?”
抬手撥開她貼在自己胸膛前的面頰,繼續往前走。
虞冷月在雪裡站了會兒,搜腸刮肚地想,卻什麼都想不到。
……也就是半個月前,與小譚先生談過退租的事。
做生意講究個買賣不成仁義在,何況小譚先生也沒有坑害過她,她不過是和顏悅色同他說過幾句話而已。
莫不是又被他瞧見了?
“……”
她掰著手指頭數了數,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
虞冷月咬牙跟上去,在他背後“哎呦”一聲,假裝摔了。
這點小伎倆,周臨淵早在她手裡見慣了。
頭都沒回地往閣樓去了。
虞冷月默默跟上,走到閣樓廊下,卻沒進去。
她倚著牆壁,吹著冷風。
這一場雪,漸漸下大了,在地面堆出了厚度,松鬆軟軟一層。
雪花從屋檐外飄到她烏黑的發頂,一點兩點……像輕軟的柳絮浮在黑色的軟緞里。
柳絮可沒這麼冷。
虞冷月搓了搓手,低著頭,用腳尖在雪面上寫字。
裡面外面都沒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
虞冷月都快摻瞌睡了,眼皮子正打架,一件暖和的大氅圍過來,包裹著她的身體,絨絨白毛圍著她凍白的面頰,毛尖兒輕掃通紅的鼻尖,和眼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