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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冷月抿了抿唇,說:“小心駛得萬年船。”
她們兩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往大街上一站,就跟擺在街面上的金子一樣。
但凡心黑的,知道她們的身世背景,沒有不動心的。
最駭人的是,有些人不光心黑, 還精明有手段。
秦淮河上的女人,有幾個是自願為娼的?
有幾個逃得過經驗老道的餓狼的盯梢?
失去虞父的悲傷,也在此刻再次席捲了她們的心頭。
秋晨,雲霞尚未出曙,頭頂天幕薄藍,偶泄一絲冷涼的光。
虞冷月幽幽望去, 驟然想起一雙的眼睛, 也是這樣給人清清冷冷的感覺。
不知為什麼, 此刻甚是不能自控地想起他。
念頭頻起,到底是狠心掐滅了。
畢竟, 早已是沒了指望。
天光大亮, 一切歸於寧靜。
虞冷月珍惜外面有太陽的每一刻,只有在日光的沐浴下, 她才感覺到心安, 感覺到腳踏實地。
因此, 做生意都比往常更精神抖擻, 眼、手一刻不歇。
仿佛這般吞下麻痹人的果實,就可以拖延夜晚到來的時間。
半下午時候,鄭家坐馬車來了人,遞了一張單子過去,囑咐虞冷月:“女掌柜的,家裡明兒有客,新定的湯飲跟醬,你今兒趁早按這上面寫的送過去。府裡頭的人,會跟你結帳的。”
是筆不小的生意,正好可以快點清掉存貨。
虞冷月笑回:“好。”
她看了眼天色,還早。
趕緊地裝上東西,叫了輛馬車過去。
等到了鄭家側門,虞冷月看著東西順利地運進去,面上含笑望著鄭家的買辦。
快點結帳的請求,已經從眼睛裡呼之欲出了。
耐何今日鄭家像是有大事要辦,買的東西還不少。
除了運三必茶鋪的,還有許多別家的東西。
買辦忙得腳不沾地,卻也領會到了虞冷月的意思,他道:“掌柜的,我這正忙,你先同他們去穿堂里歇歇,一會兒我來同你們一道結帳。”
左右看看,其他的掌柜或者夥計,已經先一步去了穿堂。
她也沒法子要求人家特別照顧。
只好也跟著去了。
下人奉了茶上來,不是什麼好茶,有股子陳茶的味道。
虞冷月一聞就聞出來了。
但比茶葉更讓她在意的,是外面的天色。
幸好今日來得早,哪怕等上半個時辰,都不打緊。
可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
秋來晝日漸短,天色都要黑了。
虞冷月摸著茶杯里發涼的茶水,徹底坐不住了。
這銀子只能等到改日再來拿。
她正起身往外頭去找買辦。
鄭家的買辦也進來了,滿頭大汗地沖幾人致歉:“久等久等,明兒府上有喜,實在忙不過來。”
年紀稍長的掌柜和氣地笑回:“恭喜恭喜。”又笑說:“不妨不妨。”
幾個等待結帳的人,也都只好說“不妨不妨”。
買辦領著他們去前院帳房裡,一一結帳。
虞冷月年紀小,又是女子,便被排在後頭。
等她拿了銀子的時候,夜幕已經徹底低垂。
再不回去,她擔心雪書一個人會害怕。
也擔心自己走夜路不安全。
這鄭家的買辦倒也是個心細會體恤人的人。
他心想,一個姑娘家的做生意不容易,走夜路也不安全。
吩咐了車夫送虞冷月回去。
有鄭家的馬車送,可比外面叫的馬車安全多了。
虞冷月心神定了定,十分懇切地道謝:“多謝買辦。”
買辦笑著揮揮手:“今兒也屬實耽擱你們太久,女掌柜早日回去。”
虞冷月福過身才坐上鄭家的馬車。
鄭家的車夫是個外省人,說的不知哪裡的口音。
虞冷月聽不大懂,上了馬車,便也未同他說過幾句話。
哐當一聲。
馬車不知怎的猛然搖晃,虞冷月腦袋也在車壁上磕了一下。
摸摸額頭,還有些疼。
發生了什麼意外?
挑起車簾,車夫仍舊操一口家鄉話,不知道跟她說了些什麼。
連蒙帶猜的,她大概明白,車子壞了。
下車去瞧,才看到車輪絞住了東西,飛快行駛中別壞了軸,輪子幾乎就要整個地從車身脫落。
若非馬匹穩當,剛才那一下子,可不止是撞腦袋那麼簡單。
車夫還在哎哎呀呀說話。
虞冷月搖頭告訴他:“我聽不明白。”
車夫急得抓耳撓腮,比劃著名,勉強表達清楚了一個意思:“我得回去找人來修車,姑娘早點自己回去。”
眼看著是一時半刻解決不好的麻煩,且又離家沒有幾條街了。
虞冷月便只能自己回去。
已經到了宵禁時間。
如今的宵禁,同“宣諭”一樣,都未嚴格執行,但若是夜深了還在街上行走,按大業律,亦是可以問罪的。
所以過了一更天,大多數鋪面還是早早地關了門。
街上行人少了許多。
偌大的京城,黑夜與白晝,截然兩幅景象。
黧黑得有些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