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虞冷月乍然聞聲抬頭。
他的唇薄而紅,抿上的那一刻,似同時也合上了一絲對一切淺薄慾念的克制。
周臨淵凝視著虞冷月。
她皮膚白皙,不著脂粉,唇色天然彤艷,本天然去雕飾。
徐徐抬眸間,鼻尖卻有一顆憐人的小痣陡然躍出玉肌面。
如一張閨閣女子所用的精緻花箋,恰到好處落下一點淺褐彩墨,又覺媚色宛然。
虞冷月吟吟一笑:“有。郎君稍等。”
她放下工筆,在櫃裡取出提前包裹好的,一份瓦罐裝的脆青珠。
只是指甲未乾,鳳仙花汁水猶然,纖纖細指揮舞間,如絛緩飄,有花紅色的旖旎殘影。
虞冷月雙手奉去瓦罐。
周臨淵伸手去接。
虞冷月托著瓦罐,放到他掌心。
無可避免的,尾指蓋貼著他的肌膚,輕輕擦過他的掌心,無意間留下一點淺紅汁痕。
她嫣然一笑,似未覺此等失禮之舉。
周臨淵不動聲色接過小小瓦罐,托在掌心裡。
心尖上卻因掌心異樣的觸感,也生出淺淡的癢意。
虞冷月笑著囑咐道:“脆青珠需日食完,不可隔夜。因難製得,小店五日一制,其他時候都收招不賣。郎君若下次想買,請趕好時候。”
周臨淵未置一詞,留下銀錢,帶著瓦罐走了。
虞冷月瞧著他修長的背影,翹著小手指托腮,低笑了一聲。
-
周臨淵買了脆青珠給陳嬤嬤食用。
陳嬤嬤讚不絕口:“入口清甜,似有冰清感卻不涼五臟六腑……”又嘗了一口說:“原是黃瓜,難怪你說對我的病症有好處。這一顆顆小珠兒,恁的圓,難為店主怎麼挖出來的。好吃又好看。這叫個什麼名兒?”
周臨淵複述一遍:“脆青珠。”
陳嬤嬤笑著讚許:“名字也好聽。”
周臨淵微握著掌心,問道:“嬤嬤下次還想吃了?”
陳嬤嬤一面兒吃,一面兒含笑點頭:“這東西比糕點還清爽,不膩味。不過三爺你公務繁忙的話,就不要老是為我這一點小事奔波了,我打發買辦或者小廝去買,一樣的。”
周臨淵淡淡一笑:“不妨事,都是順路帶的。”
陳嬤嬤豈不知道自己奶大孩子的一片苦心,他只是怕下人偷奸耍滑,或者命令一層層吩咐下去,到了下人那兒不知是個什麼模樣,到時候出了差錯害她發病。
“嬤嬤,您慢吃,我去一趟內書房。”
“好好,你去吧。”
周臨淵離開自己院子,往內書房去,在一顆石榴樹底下,看到了一個丫鬟在抹指甲,用的汁水顏色,與三必茶鋪女掌柜所用別無二致。
他走過去,頎長的身影遮住了小丫鬟面前的光。
小丫鬟驟然抬頭,見了周臨淵,驚惶緊張,紅著臉頰站起來福身:“三爺。”
周臨淵望著她的手指甲問:“你塗的是什麼?”
小丫鬟頭更低了,想藏起自己粗糙的手,又想被他多看一眼,羞怯地說:“鳳仙花汁,染指甲的。”
周臨淵淡聲問:“沾了這個,怎麼洗掉?”
丫鬟答:“這個不好洗掉,但是自己會掉的,只是要些日子……”
周臨淵再問了一遍:“怎麼洗掉?”語氣較之前面,隱隱多了兩分冷漠的威壓。
丫鬟立刻肅然道:“酒,用酒可以洗掉一些。”
晚上,周臨淵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案前,發現掌心上的紅痕猶在。
他想起丫鬟說的話,吩咐小廝:“拿一碗酒進來。”
小廝茫然:“三爺要喝什麼酒?可要廚房準備夜宵的菜?”
周臨淵攤開掌心,薄唇輕啟:“隨便一碗酒。只要酒。”
小廝拿了酒進來。
周臨淵在酒里沾濕棉布,不輕不重擦去掌心的痕跡。
可那道痕跡,就像丫鬟說的,不能全然擦乾淨。
手邊另有一支玉骨狼毫筆。
紗罩燈下,玉骨嫩白纖細,頗似一根細長的……美人指。
但那雙手,分明比玉骨還要更柔些。
周臨淵叫人撤了那碗酒與棉布,任由掌心最後那點痕跡,自生自滅地留著。
五日後。
周臨淵掌心鳳仙花汁留下的痕跡已經全然沒有了。
陳嬤嬤知他在院裡,特地過來說:“三爺,馬上就要端午了。我知你不喜在家裡過節日,正好老婆子我也想出去走走了,三爺陪我出去上上香,踏踏青可好?”
“好。”
周臨淵點頭答應。
陳嬤嬤笑道:“好些日子沒吃脆青珠了,那點心若是於我身體無礙,三爺得空打發人去再給我買一份兒回來。”
周臨淵望過去,淡淡開口:“嬤嬤,我去。”
-
許是臨近端午,城內外都將要熱鬧起來。
五城兵馬司的人自然多了更多巡街的任務,一時半刻沒工夫來三必茶鋪騷擾。
雪書幾日不見那幫穿官服的流氓,心情甚好,桌子都擦得比往日更有勁兒。
虞冷月在櫃檯前扒拉算盤,忽將算盤砸在桌面上,氣鼓鼓說:“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