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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黃草籽臉上的表情變得和藹可親起來。
只見她伸手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淚,帶著誇張的哭腔說道:“可不是嗎?水稻正是吃水的時候,你爺爺跟叔叔天天忙著下地看水,家裡都抽不出手過來瞧瞧。不過,我們都知道老大在整個南市最好的醫院。有醫生照顧著,我們就不擔心了。”
說著說著,她伸手把帶過來後一直擱在地上的尿素袋子甩到了桌上。
“你看看,這裡頭可是從老家帶過來的好東西。”
安華就站在那,冷眼看著這老太婆的表演。等看到從尿素袋子掏出來的白肉番薯,再看看黃草籽一臉肉痛的表情,安華不得不承認,這老太婆可真是人才。
黃草籽不知道安華的想法。掏出幾個拳頭大小的白肉番薯,直接放到了安國強面前。
“老大,你看看,媽知道你最喜歡吃這白薯,特意從家裡帶過來的,好給你補補身子的……”
黃草籽還想繼續表現一下慈母的心腸,忽然看到了安華那勾起的唇角。不知道怎麼的,她心裡有了不好的念頭。
門外,開始傳來一陣陣的腳步聲。安華知道,自己要等的人到了。
她眼珠子一轉,直接接過了黃草籽遞過來的白薯,一反常態,大聲說道:“奶奶,白薯能夠補身體嗎?謝謝你帶了一袋子過來,給我爸爸補身體啊……”
“什麼時候,白薯變成可以補身體的好東西啦!”一陣大嗓門從門外傳了進來。接著,一道黑黝黝的高壯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高壯身影的背後,跟著兩個同樣高壯的男人。接著,門口慢慢地圍了好幾個職工樓的鄰居。
安華從圍觀的人群裡面看到了李桃子,對著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表示感謝。接著看向帶頭進來的人:“孫隊長,我奶奶說的,這麼多白薯就是她從老家帶過來給我爸補身體的好東西!”
這話一出,叫孫隊長的中年男人眼角抽了抽。圍觀的人更是喧譁了起來。
這年頭,甭管是紅薯、白薯、黃薯,統統算不得什麼好東西。只有白面、黃面、大米、小米之類的細糧,才算得上是養人的好東西。他們所在的南市,附近的公社生產大米,而這白薯,大部分人家都是種在自留地里,收穫後用來做薯粉的。
一般大隊的人探病,都會送些自家存著的米麵或者供銷社賣的紅糖。再不濟,也割點新鮮菜過來。
只是沒想到,這當媽的,居然給受傷的兒子送袋子白薯,當作補身體的好東西。嘖嘖,這是親媽還是後娘啊!
安華一看就知道這步棋走對了。
甭管什麼,現在他們只能靠著老隊長的威風,把這一家三口弄走。等她把家裡的事情捋清楚了,才好騰出手來收拾這些個極品。畢竟,如果她的記憶沒有錯漏的話,這安國富可是借了她家不少錢的。
老隊長叫孫海,是安國強所在運輸隊的隊長,也是當初帶著安國強走上司機道路的人。他伸手拍了拍安國強的肩膀,接著跟安華說道:“叫什麼隊長,叫孫伯伯。我剛開會回來,就過來看看老安。”
說著,孫海轉頭看向那三個自從他來了之後,就眼神閃爍的傢伙。他在運輸隊那麼多年,見過的牛鬼蛇神數都數不清,怎麼會不知道老安家那些破事。
現在,這些人居然上門來,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老安他爸媽,你們這是過來看老安嗎?”
黃草籽看著孫海一身嚇人的氣勢,縮了縮脖子,扒拉著安鐵牛,讓他開口。
不過,剛剛在安國強跟安華面前威嚴十足的安鐵牛,這會兒倒是成了個鋸嘴葫蘆。
還是安國富油滑,知道眼前說話的人是運輸隊的隊長,立刻諂媚地笑道:“孫隊長,我們這不是打聽到大哥出院了,特意從大隊過來瞧瞧他怎麼樣的。這不,我們還帶了禮上門了。”
孫海是知道安國強的弟弟不是盞省油的燈,也不跟他磨嘰,直接問道:“你們人也看了,禮也送了,時間不早了,是不是該回去了?老安這可是剛出院,傷口還沒好全,可不能操勞。”
這話一出,一直默默圍觀的鄰居們,都把視線轉向坐在輪椅上的安國強。見他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再看看他那些臉色紅潤的親人,心裡升起了一陣陣的不舒服。
要是他們家的頂樑柱遇上車禍,跟老安一樣沒了條腿,再遇上這樣的親人,怕不是要氣得直接升天了。
這樣想著,他們紛紛開口幫腔。你一言,我一語地讓這三人先離開。有個幾個熱心的嬸子更是直接擠了進來,好心地幫著把這老頭子跟老太婆扶起來,直接拉到了門外。
被人這樣請出去,又見到安家擠滿了運輸隊的人。三人大概知道今天的盤算是不成的了。只能僵硬地扯出個笑臉,跟孫海客套兩句,灰溜溜地離開了。
見這三個惡客被趕走了,孫海對著門外看熱鬧的鄰居擺擺手,讓他們回家。接著,跟著過來的一個漢子走過去,直接把敞開的鐵門關上。
“老安啊!你看到了,你這剛出事,什麼牛鬼蛇神就冒了出來。你的事情我今天跟領導開會了。領導說了,這次的車禍是個意外,責任呢,也算不到你的頭上。但是,你這腿沒了,以後也當不成司機了。是不是轉個崗位或者把這司機崗位給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