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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華的耳朵最是靈敏,很快就接收到了不少信息。
“不是說今天的紅燒肉沒了嗎?剛剛那一桌怎麼就上了兩大盆。”說話的人聲音尖利,穿著一身非常少見的碎花裙子。一隻手拿著一個鋁製飯盒,一隻手抓著幾張肉票,正朝著服務員大聲嚷嚷。
那服務員正斜靠在椅子上,被她的聲音給嚇了一跳,眉頭皺緊:“同志,人家那是提早就給了錢跟票留的。現在人來了,咱們這肉自然要給人家上。你這後來的,肉沒了我也沒辦法。總不能我們把人家買下來的肉給你吃吧!”
服務員不耐煩地解釋了一下,就不理會女人了。
因為背對著的關係,安華並沒有看清女人的臉。不過,想來也不會是她所認識的人。這樣想著,安華剛準備把筷子的肉塞進嘴裡。結果,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國營飯店的大門口。
進來的人正是一個多月之前才見過一次的安金。
不過,安金看著好像比之前瘦了不少,身上那套紡織廠的工作服看著松松垮垮的。但是,臉上憨厚的笑意,配上他那標準的國字臉,讓很多人看著都對他心生好感。
安金進來後,直接走到服務台。剛剛還兇巴巴的女人立刻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轉頭委屈巴巴地跟安金說了些什麼。
安華忍不住吐槽:剛剛聲音那麼尖利,這會兒倒是變成蚊子了。
她這邊聽不到女人跟安金的對話。只是看到安金不知道跟服務員說了什麼,接著那服務員的臉色就舒展開來。接著,居然接過了女人遞過去的飯盒跟錢票。最後,那飯盒被送進了後廚。沒過多久,一盒滿滿的紅燒肉就被遞了出來。
安華忍不住對她這位堂哥叫聲好!
果然是有幾把刷子的人,就不知道是靠嘴巴還是靠臉蛋,又或者是兩者都占了。
熱鬧看完,安華低頭開始享受紅燒肉的美味。再不吃,兩盆紅燒肉就要被這些大肚漢給吃光了。
不過,她沒去關注安金,安金卻在一進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們這一桌。
畢竟,快十個穿著運輸公司工作服的人坐在一起。其中一個還是女人,那麼顯眼,安金怎麼可能沒發現。
當看到安華身上那一套本該屬於他安金的工作服時,安金那被按壓下的怒火差點又冒了出來。
都怪安華這個死丫頭!
想起他貨車司機夢碎的那一天,安金差點就把手中拿著的那一盒紅燒肉給扔到地上。
都怪安華這個死丫頭!
想到他爸安國富這個沒用的老東西,這段時間被大隊的人明里暗裡羞得不敢出門,他就生氣。本來家裡人想著找大伯家要個說法的。
他們老安家這次不止在整個紅棉大隊丟了面子,而且還白白沒了二百五十塊錢,還不算家裡為了慶祝,一口氣拿出來的那些雞跟雞蛋。這麼憋屈的一口氣,他們沒人能咽得下去。
“安哥,怎麼呢?”特意壓低的聲線,帶著些微詭異。
安金卻轉頭看向了身邊站著的年輕女人,臉上的神色非常溫柔:“王同志,沒事。只是遇上我堂妹了,想著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這王同志顯然是聽安金說過他家裡的事情。聽到堂妹兩個字,立刻撇了撇嘴:“那不是個害人精嗎?要不是她們家辦事不地道,那司機的崗位早就是你爸的了。哼,這樣的害人精,還是離得遠點好。我爸說她在運輸隊呆不久,遲早要出事的……”
聽著身邊的女人呱噪的聲音,安金的心裡總算沒那麼焦躁了。
是啊,女人學什麼開車呢?而且還開大貨車,簡直是痴心妄想。女人就該像他媽一樣,老老實實呆在家裡,種田養兒子。這安華說得再厲害,還不是上崗一個月,一直在維修隊裡打轉。整天渾身髒兮兮的,一個月都沒摸上車。
安金最後還是把手中的飯盒塞進王同志的手中,讓她先回去。接著走到了安華面前:“小華,好久不見。爺奶可想你了,怎麼不回紅棉大隊去看看他們?有時間回大隊看看老人家,少跟別的男人出來吃飯。”
一句話,把他們這一桌八個男人、一個姑娘,直接打上了亂搞男女關係的罪名。
隔壁兩桌注意到他們這邊動靜的,現在聽到安金的話,又看看安華這一桌的人員構成,心裡居然還真的升起點這小姑娘怎麼跟一桌子男人一起吃飯的疑問來。
安華本就不耐煩應付安金這個假老實人。現在見他嘴巴不乾不淨,直接站了起來,剛想開口懟回去。桌上其他大老爺們都不樂意了。
嘩啦啦,一下子八個高壯的男人站了起來,眼光直勾勾地瞪著安金。最年輕的林柱子捏緊拳頭,咔咔作響。準備等紀隊長一聲令下,立刻就上去給這個傻大個好看。
紀隊長對著自己的隊員搖搖頭,看向安華,問她想怎麼解決這個事情。
安華伸手朝著幾個漢子揮了揮,讓他們繼續坐下吃飯。自己則是雙手交叉到胸前,無所畏懼地掃視了一遍整個國營飯店的大堂。
所有對上她視線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轉頭移開了自己好奇的目光。只有幾個肩膀套著紅袖章的人直勾勾地看著他們這邊。看樣子,是準備聽到什麼動靜,立刻就上來抓人了。
安華知道有些時候,一句話就能定死一個人。
所以,當她的目光看到那幾個紅袖章後,立刻字正腔圓地說道:“主席說了,男女平等。我們都是無產階級,是社會主義的接班人。大家不分高低貴賤,都是兄弟姐妹。大堂哥,睜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們這裡都是工人同志。請你的嘴巴放乾淨一點。別寒了我們無產階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