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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問:“將軍府里那些怨魂,又是怎麼回事?”
“那些啊……”他愁眉不展,而後慢慢說道,“彼時正是老將軍五十歲大壽的日子,可是卻在大壽前一晚發生了這樣的事,所以……所以他們還沒來得及過壽,就被……”
他說到最後,聲音已然沉默了。
姜夢槐又想起了那些婢女侍從們站在門口張望的情形,原來,他們是在盼望他們的公子回來啊,可是望眼欲穿,他們也還是沒能夠等到公子回來救他們。
府里張燈結彩,長燈如龍,如此喜慶的一天,可是卻變成了白事。
她問道:“那……府里的那位二小姐呢?她是怎麼死的?”
“亓官二小姐她……是在門口那棵槐樹上吊死的。”
難怪啊,難怪她之前會看見她掛在那棵樹上,原來她生前是吊死在這裡的呀。
“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那府里的冤魂啊,就整夜整夜地出來叫喚,嚇得城裡晚上的夜市都取消了,後來王爺尋了一個道士來作法,才將那宅子裡的鬼魂給鎮住,沒有鬼再出來嚇人了。”
姜夢槐聽了這些,只覺得唏噓,那府里少說也有一百來號人,就這樣死了。她記得當時在陰月山莊時,面前閃現過的片段畫面,長坂坡上血流成河,屍體橫遍莊內,是那樣的觸痛她心。
許久後,她才抬起淚眼婆娑的眼睛,問:“你相信嗎?他通敵叛國?”
她是不信的。
她仍記得他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是那樣的正直,那樣的不阿,說他通敵叛國,她是第一個不信的。
老闆猶豫了,沒有回答,其實他內心也是不相信的,可是這話他不敢說。
沒人敢說。
“咦,是這條髮帶嗎?我找到了。”他從被積壓的盒子下翻出一個小長條形錦盒來,上面都落了好些灰,他用布擦乾淨後才拿過來遞給她。
“姑娘,你看看,是這個吧?”
她打開錦盒蓋子,看到裡面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一條長髮帶和一條紅額帶,鮮紅如楓,打了四個對摺擺放在裡面。她將那條紅色額帶拿了出來,上面最中間位置有三顆紅瑪瑙小串珠,就像染了血的骨節一樣,珠子背後刻了三個小字,連起來是“小槐仙”,字體是很古老的小篆,看起來不像字,更像是畫。
當時他不肯告訴她名字,所以就只好刻個小槐仙了,這可是她為他量身打造的禮物。
可是最終還是沒有機會送出去。
她將額帶又放回了盒子裡,取下桌子上的雙月剪,問道:“他的墓在哪兒?”
“墓?”老闆愣了一會兒,心道他哪裡有什麼墳墓啊?連屍體都被肢解了。
姜夢槐以為他是不知道,於是便換了個問題:“當時處死他的地方在哪兒?”
老闆好奇地盯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這些,答道:“就在城外的孟春山腳下。”
孟春山?
她沒有想到他竟然死在了他們相遇的那座山。
姜夢槐轉身就走,可是老闆卻在後面喚住她:“姑娘,你是要去那裡嗎?”
“嗯。”她回過頭來道。
“姑娘,那地方去不得啊。那裡全是孤墳,經常鬧鬼,想那孟春山早些年間也算是一春遊好去處,可是現在,那就是一座鬼山啊,沒人敢去。”
姜夢槐道:“現在是大白天,哪來什麼鬼?”
老闆見她執意要去,連忙喚到她:“等等,姑娘你等會兒。”
他去到裡面的屋子裡,隨後提了一個竹籃子來給她,那籃子上蒙著一塊灰布,看不到裡面裝的是什麼。
“你去的話,把這個帶上,拿去燒給將軍吧。今日這樣特殊的時節,也不能讓將軍感到淒冷。”
姜夢槐接過籃子,挑起布看了一眼,裡面竟然滿滿當當的都是黃色的紙錢。
她這才反應過來,問道:“今日是清明?”
“是呀。”
她這兩天待在宮裡忙昏了,竟然忘記清明已經到了,她提著籃子向他道謝:“謝謝老闆,那我先去了。”
她去不遠處的馬廄堂牽了一匹馬,駕著駿馬朝著城外疾行而去。孟春山,那是她無法忘懷的地方,怎麼也沒有想到竟成為了他的故去之地。
孟春山在洛陽城外偏西處,平常她從無方鎮進洛陽城不會走這裡經過,一般都是走東側的官道,所以這麼些年了,她也不知道這邊竟然變化這麼大。
那山腳下真的如那位老闆所說,堆起了滿地的黃土墳包,一個挨著一個,看起來竟是那麼的淒涼。
這和她多年前來到的孟春山大相逕庭,曾經的孟春山多麼熱鬧啊,春天的季節可以看到好多的小孩子們在這裡嬉笑玩耍,可是現在卻如此的荒涼,只剩下這些孤墳與野草了。
唯一未變的就是,那山上的梨樹依舊常青,梨花依舊如雪。
她下了馬,彳亍前行,她記得多年前其實她是有一次路過了此處的。那天也是像今日這樣下著蒙蒙小雨,她打著傘,看見有人在這邊立墳,當時她並沒有多留意,只是淺淺地瞥了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因為她討厭這座山,討厭這個會令她想起他的地方,所以她不想多作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