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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南吃驚地問我:「張先生這是……」
少夫人窘迫地戴好帽子,低著頭不說話。我對丁南搖搖頭,說:「一個朋友。」
丁南見過世面這時候也不多問,對那小孩說了句什麼,小孩便跑走了。
幾個女人聽見說話聲跑了出來,圍著我說:「您怎麼回來了,我們的繡活才剛開始,這會兒還看不出來什麼呢!」
我問:「這麼快就開始了?」
一個女人靦腆地笑笑,說:「您一走我們就開始了,都盼著繡的好,到您的鋪子裡做工呢!」
另一個女人轉頭看看,說:「咦,怎麼就咱們幾個出來了?」
之前的女人一拍大腿:「壞了,他們都在悶頭幹活呢,咱們也快回去吧,別讓她們搶了先。」
幾個女人一鬨而散,丁南笑著說:「她們都很珍惜這次機會。」
我也笑了:「等我們回去想想,再幫著添點什麼活計,我看他們都挺努力的。」
丁南點頭:「誰不奔著好日子去呢。」
我們閒聊了兩句我就告辭了,小黑不知從哪裡跑出來,又扯了扯少夫人的披風,遞給她一個鼓鼓的布巾。
那是一個包得歪歪扭扭醜醜的小包,丁南說:「裡面裹了雪,您敷一下會好些。」
少夫人接過小布包道了謝,把自己身上的錢都給了小黑。
直到我們回到馬車上,她還看著那個布包出神,好半天才把布包輕輕放在臉頰邊,淚水無聲落下。
我們一路無言,直到把她送回家,她在崔家大宅門前突然轉身,紅著眼睛對我說:「張先生帶我看這些,是想告訴我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過著各種各樣的生活,有些很艱難,有些很快活,但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活著,我也該如此,對嗎?」
我點點頭,說:「您的出身比她們很多人要好得多,您應該把日子過好,而不是整日以淚洗面,把您的眼界放遠一點,心胸打開一些,去看看這個世界,您就會發現生活不僅僅有情情愛愛,也不是只能圍著一個男人轉。」
她低著頭不說話。
我又問:「這一路上,您心裡可想起過崔長宇?」
她猛然抬頭,而後用力握了握手裡的小布包,垂下眼,輕聲說:「我明白了,讓您費心了,謝謝。」
她走了,我的事情卻沒有做完,我讓車夫調頭去了崔長宇的小院。
院子裡靜悄悄,我直接進了屋,就看見崔長宇在正屋寫東西,陳湘不在,估計在臥室陪著青萍。
我湊過去一看,沒氣個半死,這貨在寫休書。
我忍著自己想咆哮的衝動,用手指在他眼前的紙上敲了敲,說:「你寫什麼呢?」
他抬頭看我一眼:「休書,我要休了那個兇殘的女人。」
我:「她怎麼兇殘了?」
崔長宇歪頭看我:「她都拿刀威脅青萍,差點要了她的命,這還不兇殘?」
我:「她拿刀威脅青萍,有嗎?」
崔長宇一臉懵逼,站起來摸我的額頭:「張先生你糊塗啦,中午那會你不也看見了,說什麼胡話呢?」
我擋開他的手,說:「我沒發燒,我看見的和你不一樣,我看見的是你拿著刀想要青萍的命。」
崔長宇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問我:「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往裡屋指了指:「青萍和孩子怎麼樣了?」
崔長宇:「孩子睡了,但睡不安慰,總是從夢中哭醒,張夫郎和青萍陪著呢。」
我點點頭:「長宇,咱們認識快一年了,在一起做事一起把跬步辦起來,交情可以說是很深了吧?」
崔長宇點頭:「確實,咱們年齡相仿,又合得來,我也很慶幸有你這樣的朋友。」
我嘆氣說:「我比你大幾歲,腆著臉想以大哥的身份和你說幾句話,可以嗎?」
崔長宇靠在牆上攤了攤手:「說吧。」
我向他招招手,我們圍著炭火盆坐下烤著手,我說:「說說咱倆剛認識那會兒吧,那時候我覺得你是個特別優秀的年輕人,你身上的活力幹勁還有對朋友的熱情爽朗都讓我覺得羨慕,也很喜歡,你有沒有把那時候你的日子和現在的日子做個對比?」
崔長宇默默不說話。
我接著說:「那時候你多幸福啊,父母寵愛,弟弟活潑可愛,家中夫人溫柔賢惠,小妾乖巧伶俐,而且一家人之間的相處那麼融洽,妻妾之間互相尊重,和諧共處,這說出來,誰人不羨慕,誰人不嫉妒。」
「可是現在呢,你和父母反目,正妻拿刀逼迫妾室,妾室產後虛弱無比的時候要承受被奪去孩子的痛楚,又要承受種種驚嚇,這一出出鬧劇,到底是因何而起?」
他想了想,說:「因為孩子。」
我搖頭:「孩子才剛滿月,懵懂無知,如何能背起這麼大一口鍋?」
「問題的根源,在於你。」
崔長宇抬頭看我,我也回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因為你太他媽的不是個男人了。」
崔長宇急了,說:「怎麼就怪我了,是衛遠霞要搶孩子,是我父母不聽勸,我只是想護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怪我什麼?」
「你的女人是誰?」我壓低聲音,怕吵到裡屋的孩子。
我說:「青萍是你的女人,少夫人就不是了嗎?」
「呵,你說你當年不願意便想退婚,是少夫人自己非要嫁你,這個後果應該她來承擔,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就不想娶她,為何不直接撕毀婚約把婚退了了事,而要讓她做選擇,這個世道是男人當道的世道,一個被家裡訂下婚約的女人,她如何能為自己的命運做主?退婚對一心想嫁給你的她而言,是多麼可怕而絕望的一件事,你知道嗎?說到底,還是你沒有擔當,還很貪婪,一味索取,讓她為你操持家務,孝敬父母,卻還要說這都是你自願的,我可沒強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