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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緣故里,寶鈔也占了重要的一份子。別覺得因為寶鈔而被無辜掠奪財富的百姓吧離著他們很遠,想想連著官員們的俸祿都有一部分因為發寶鈔而被動消失,就知道這問題有多嚴重了。
這個朝代本來俸祿就低,寶鈔又吞了一部分,你說,官員們怎麼可能不想著法子貪污?不貪污正常情況下,連著自家都養不活啊。
「不能用啊……」
所有人都變了臉,皇帝卻半點驚色都沒有。他為什麼會問包三兒?不就因為別人都不敢說的話,包三兒敢說嘛。
「朕一直想不明白,從洪武年間就有寶鈔了,怎麼……這東西怎麼就不行了呢?嗎,明明從唐代開始就有了飛錢,宋代的交子也頗為流行,前朝也曾大行其道,怎麼到了咱們就這麼……」
皇帝很疑惑,很不解,可這種疑惑不解看在包三兒眼裡卻只有哭笑的份。連著發行的皇帝自己都不懂金融,不知道為什麼,這事兒乾的……
「大唐的飛錢,有錢莊保底,宋代的交子也一樣有大商戶兜底,前朝,前朝雖說後期濫發以至於天下動盪,百姓餓死無數,可剛開始的時候,卻也用金銀做底,規定了發行數量,增設了金銀平準庫,並有完善的貨幣回收制度,如此才能將這紙錢發行天下。可咱們呢?」
咱們?咱們怎麼了?
小小的屋子裡沒有一個有完善的金融概念,甚至連一絲一毫的大致準則都不懂,這讓包三兒說起話來十分的有心無力,當然,這也和他自己也半懂不懂有關,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所以他沉吟了一會兒,用最簡單的例子反問道:
「這麼說吧,朝廷自己發出去的寶鈔,連著朝廷自己都不收,連著抵用到交稅上都不可以,不認,你讓百姓怎麼認?」
嗯?這是個好問題,你自己都不承認能當錢用,你憑什麼要百姓承認?
皇帝這會兒聽得,眼睛都有些發直了,他自小就跟著師傅在外頭行走,了解民生,怎麼都算不上那種「何不食肉糜」的無知之人,對於寶鈔的用途……
瞎,還真是哪哪兒都不收,既然都不收,那自然沒人要!這麼簡單的道理他怎麼一直就沒看頭呢?
讓包三兒將這窗戶紙一戳破,皇帝自己就通透的哭笑不得起來。
「是了,若是抄家抄上來一堆的寶鈔,朕也不會覺得歡喜,只覺得都是廢紙,朕自己都這麼想,別人自是也這麼想的。可,可□□……」
說到□□,皇帝的神色十分的複雜,莫名有種光環被打碎的感覺怎麼辦?皇帝都不敢繼續想下去了。只能捂著頭,一個勁的嘆氣。
他這一嘆氣,屋子裡的人那就更不敢出聲了,不,不只是不敢出聲,連著呼吸都輕了幾分。郝成剛看著這樣,急的呀,額頭汗都下來了,一個勁的給包三兒使眼色,讓他趕緊的想個法子,將這事兒給兜住嘍。
包三兒既然敢開口,那自然是早就已經想好了說法的。
「□□為何會發行寶鈔呢?在臣看來,這一點只要想想那時候金銀都在什麼人手裡就知道了。不是豪商大戶,就是世家名門,這些人你說有罪吧?偏偏開國之初安撫人心為要,為了避免動盪,一時不好處置。可你說沒罪吧,偏偏都是投機油滑之人,犯下的事兒真細究起來,一個都不無辜,不懲治一番便是百姓都心下不忿。故而,這才有了□□發行寶鈔,兌換金銀充實國庫之舉。說來,這不過是開國之時相互留點臉面的權宜之計罷了。」
這話包三兒自己都不信,他覺得,這肯定是那個討飯出身的,看著人家家裡金山銀海,自家卻窮的到處捉襟見肘,仇富之下,想出來的無賴招式。
可這話能和人子孫說?不能啊,只要這天下還姓朱,他就得給這個不著調,禍害了這個朝代一二百年的無賴金融制度找出個遮羞布來。
說起來這個朝代的皇帝雖然奇葩多,但興趣愛好奇葩不代表就沒腦子,難道就沒有一個皇帝看透過這寶鈔的不妥當?肯定是有的。可一來就像是皇帝心下琢磨的那樣,將這個當成了國庫銀錢不足時的後手,二來就是顧忌這被套上無數光環的□□皇帝首發的名頭,故而從沒有人想過將這個給禁止了,久而久之,在一代代皇帝銀錢不湊手的時候一次次刷下限之後,這寶鈔才貶值到了如今的地步。
如今包三兒給尋出了這麼一個好理由……他小心地看了看那坐在上座的皇帝。
這位算的上是大明有史以來數得著的富裕皇帝了,還是個自小就看著變法掙錢的皇帝,嗯,現在還是第一個擴建京城的皇帝,如此之多的作為之下,這皇帝能不想混個賢名?能不想著當一回英主?只要他想,或許這寶鈔啊,就能有一個了結了。
「陛下,弘治初年的時候,一貫寶鈔就只值一文了,細算起來的話,這面值……印製的花銷都打不平,您說,在這麼下去朝廷的威信何存?」
朝廷威信?是了,這畢竟是朝廷發行的,越是不值錢,那就越是再打朝廷的臉面啊!這事兒不想不覺得,一想……朝廷諸公這麼些年視而不見,和掩耳盜鈴有什麼區別。
皇帝捂著額頭,垂著眼帘,重重的嘆了口氣,有心想說點什麼,可抬眼一看邊上這些人噤若寒蟬的模樣,皇帝又收回了心思。
說什麼呢?沒什麼好說的,若非包三兒這個膽子大,不知道避諱的,怕是永遠都沒人會給他說透這些吧,既然這樣,說不說的,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