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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萬是有的。」
「是啊,百萬,這百萬中平民百姓占了多少?」
「這,京中衙門多,官員多,百姓比例比他處應該低些,五成,或是六成吧。」
唉,這公公,眼界有,心思也細,可有些事兒看的卻並不明白。
「底層官員是不少,可咱們大明官員的俸祿不說和宋比,歷朝歷代都是最低的。即便有投獻的土地租子可以做補充,三節兩壽的好處可以拿,可京城開銷也大啊!各種人情往來就能讓人急白頭髮。給上峰送禮能是差的額?同僚之間能跌了體面?一次一二十兩都是摳唆的了,一二百都不在少數。所以啊,底層官吏真說起來,走出來的時候體面或許不差,真說到內里……可未必比普通小富戶人家有錢。」
這個答案讓皇帝多少有點尷尬,可這會兒他一個字都不想說,只想聽包三兒說理由。想聽聽為啥這掙錢還和百姓有錢沒錢有關係。
「官員除了官服,家常衣裳能少了去?沒錢,那不也得尋實惠的?若是這麼算,公公唉,這毛氈衣裳若是真能興起來,怕是京城七到八成的人都需要。甚至勛貴人家僕婦都少不得置辦,畢竟能省錢誰也不會願意多花錢不是?這麼一來,你們說,這需求有多少?那需求多了,哪怕一件只掙一個錢,又該是如何大的買賣?」
理是這個理,可勛貴人家的僕婦和底層官員等同……這個雷埋的,皇帝心裡又是一哽。
等等這裡頭是不是還有個雷?投獻?這個詞他聽先生說過,三節兩壽也知道,可為啥包三兒說起的時候,那表情有點不對呢?總覺得有些嘲諷。
「你說的倒是也有理。」
張誠一句有理剛說完,後頭的話還沒出口,皇帝就搶先提出了問題。
「京城居大不易,這是一定的,可走禮一次就要一二百……投獻的銀錢真能補上這樣的開銷?怎麼聽著有些嚇人呢。」
呵呵,就等你問這個了,這層蓋子呀,包三兒可是等了很久了,就想著怎麼揭開呢。
「大明國庫不豐,若非張閣老有才,善於謀國,如今怕是……那麼這國庫的銀子去哪兒了呢?為什麼明明人丁年年漲,開荒常常有,稅賦卻越來越不夠用呢?」
包三兒招手,讓人送了一壺酒上來,咪上一口,擺出一臉我就是喝醉了隨便說的模樣。笑著說道:
「這事兒原本不該是我這樣的人考量的,沒得吃著百姓的飯,操著閣老的心對吧,又沒人給我俸祿。可是吧,我這人有個毛病,做工閒著的時候愛瞎想,又常和各處的錦衣衛探子們閒話,知道的多了,這想的也就雜了些,若是說錯了,兩位,權當是我喝醉了啊。」
說話間包三兒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了兩人,意思很明確,你們要是同意我這喝醉了隨便說的,那我就說,要是不同意,那我就真胡說。
包三兒架子搭的聽好,也挺符合人設。雖然大明不以言論罪,可有幾個普通人隨便議論朝政的事兒?若是包三兒沒有這警惕的模樣,你說這兩個會怎麼想?
他們這會兒其實沒怎麼想,可包三兒表現的這麼明顯,他們立馬就想了。聰明人想的多,特別是靠著心眼靈活才爬上來的張誠,眼珠子一轉,就自己給包三兒想出了理由。
「包三爺怕是看中了雜家這身皮吧。可惜了,雜家也就是個不當事兒的,即使您有那為國為民的心呢,怕也幫不上什麼忙。」
這是說包三兒想走內官的路線,混個官?這是個不錯的理由,大明曆來有這樣的傳統嘛,看看那些大太監的子侄,哪個是白身。特別他還是錦衣衛,本就是體制內,靠著這個關係往上爬就更容易了。
「切,我是個手藝人,做好手藝,自有我的好處,往你們這漩渦里撲騰?沒這本事,也沒這能耐。就是吧,公公,我自來信奉衙門裡頭好修行。不過是酒後閒話,話趕話說到這裡,若是有一天能因此救上幾個人,那這功德,我可就白賺了。」
不信,一個人做不合常理的事兒,不是為財就是為利,若是兩樣都不是,那必定是為權為名。為功德?騙誰呢?反正他們宮裡沒這樣的人。
不過這會兒為了哄他說出來,讓自家主子聽到想聽的,張誠還是笑著點了點頭,附和道:
「您倒是個有善心的,那咱們就且說且聽?閒話嘛,說到哪兒是哪兒。」
「先說那投獻,要我說啊,咱們大明什麼都好,就是讀書人太多。」
嚓,啥?讀書人太多?這是什麼不好?這儒家最想要的世界呀!
皇帝眼睛都瞪圓了,下意識的扣了下耳朵,總覺的有些幻聽。下意識的反問:
「讀書人多不好?」
「讀書人多是好,讀書明理嘛。可讀書人多了,免稅的田地也多了呀。雖然自來咱們都是有規矩的,比如正德和嘉靖年間,就兩次定下了規矩,舉人免稅好像一百還是二百來著。反正挺明白的。可這規矩……也就是些寒門出身的、沒有靠山的、又沒當上官的大概還守著,其他的……別處不說,江南好些縣,都快沒收稅的地兒了。全在豪門貴胄名下,幾千幾萬的,都是尋常的,幾十萬的都不在少數。」
皇帝已經不是眼睛瞪圓了,而是嘴巴都長大了,心裡就一個感覺,這不是朕知道的大明!!
包三兒看到了他的模樣,卻半點眼神都沒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