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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性子就是那樣清正率直, 對誰都是專注認真的傾聽,對誰都是凝視著雙眼說話,連面對歇斯底里都無比尊重。
憤怒、不安和失神的情緒在鍾洵心裡打架。
逐漸糾纏在一起的混亂思緒中甚至還生出了一些極端厭惡,厭惡自己甚至沒有傅雲成的果斷和直白。
鍾洵腦海里已經想了暴打傅雲成的一百種方法,但他不知道姜簡在想什麼。也許是想怎樣體面的拒絕,也許是想他是怎麼變成血族的。
總之,月光下,姜簡就這樣低著頭看著傅雲成。
夜晚入春後,他脫下厚外套,穿著薄薄的白色燈籠袖絲綢襯衫的姜簡仿佛血族中的神跡,清輝照著他似有若無的線條,勾勒出一種至高無上的神聖感。
鍾洵定定地看著,想將那腰肢擁入懷中。
玫瑰濃郁的氣息中,他生出一顆想要瀆神的心。
「本來我計劃著100次試出密碼就來和你表白,但組合實在是太多了,幸好是B開頭……我就想著試都試出來了,表白也一起做了吧!」
傅雲成看著寬鬆的衣服隱約透著姜簡勁瘦的腰身,行雲流水的表白語句中間還語無倫次了好幾下下。
他羞赧地撓撓頭,鄭重收尾;「姜簡,我喜歡你。」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忽然聽見姜簡身後的男人也喊了他一聲。
兩人的「姜簡」一前一後,蓋過了後面四個字。
傅雲成嘴角抽了抽,眼刀飛向鍾洵。
「謝謝。」姜簡的聽力很好,並沒有因為鍾洵的打斷而聽錯,「什麼密碼?你查到什麼了?」
傅雲成起身,想往前一步,走近姜簡。
沒想到身體忽然僵硬了一下,整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我在房間床下發現了基斯醫生的一個箱子。」他兩手垂在身前,捏著玫瑰花的根莖,「一個六位密碼鎖,我試了很久才打開,裡面都是他的手稿。」
姜簡眼眸亮了一下。
基斯醫生隨身攜帶的手稿,一定比留在家裡的那些更有價值。
「密碼是什麼?」
「B-U-T-L-E-R。」
姜簡眉心重重跳了一下。
「管家。」鍾洵低聲開口,「他不會無緣無故設置這個密碼的。」
「走,我們去找他。」
姜簡頭也不回地從傅雲成身側走過,走了兩步他忽然停下,轉身,目光從傅雲成手上的血跡掠過:「等下,先帶我們去你房間拿手稿,你和我們一起,我怕你控制不住自己會傷害到無辜的人。」
傅雲成小聲道:「這是我自己的血……」
姜簡頷首:「還有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接受你的心意,以後換個人喜歡吧。」
在他身側,鍾洵的步伐稍微頓了頓。
他等著傅雲成快步走到前面,慢悠悠地走到姜簡身邊,與他並肩往前走。
「為什麼拒絕他?被人喜歡不好嗎?」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問。
姜簡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緩緩移到鍾洵緊握的手上。
他快步往前走,邊走邊問:「你說,喜歡是什麼?愛又是什麼?你們又是怎麼判斷自己的喜好?」
鍾洵跟在他身邊,張了張嘴,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想起一切後,他發現了那些他身上的變化——
他學會笑了,但笑得不多;他的共情能力和同理心更強,懂得用冰冷的面容關心安慰人了;他開始有痛苦,有喜怒,一點一點為它們印下屬於自己的名稱。
他甚至能夠捏著他的耳朵,輕聲質問他: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他想過很多種他會遠離自己的可能,唯獨忘記了一點。
姜簡自己依舊還不會愛。
別人的七情六慾都是與生俱來,姜簡卻像個跌跌撞撞學走路的一樣,往前摸索著,通過生理狀態和心理狀態的變化,去量化那無數文字都無法精妙形容的感情。
姜簡一本正經道:「體驗是一個很重要的環節。所以你能保持著喜歡我嗎?我不想拿別人做對照組。」
鍾洵心裡漏跳了一拍。
還沒等他點頭,垂在身側攥成一團的手指被姜簡一點一點撬開,冰涼的指尖侵入到自己滿是汗漬和灼熱的手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明明喜歡我的是你,我卻覺得你在受到傷害,來自我的傷害。」
姜簡不知道要怎麼形容他的直覺,他只覺得剛才鍾洵低氣壓的沉默和故作輕鬆的反問讓他感到淡淡的傷感。
他從鍾洵手掌中抽出,放在他的脖頸上。
那裡有著那天晚上他亂咬動脈留下的淡淡齒痕。
「我不希望傷害你的人是我。」
姜簡的聲音消散在風中。
鍾洵抬手摸了摸左側的脖頸,眼眶一酸,抬手將他輕輕摟進自己懷裡,數秒後鬆手。
「好。」
但你不知道,甘願承受傷害也是一種喜歡。
*
傅雲成匆匆跑進房間,整理基斯醫生的手稿。
姜簡看著地下凌亂的痕跡,猜測他變成血族的時候可能一直把自己關在這裡,直到實在忍耐不了,才出去讓自己清醒。
他從傅雲成手裡接過那些潦草凌亂的文字稿,也許是因為看《佩洛茲大帝傳》看多了,對這種花體文字的識別速度上了一個台階,迅速地瀏覽完,整個人還沉浸在震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