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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榆站在山腳下,向上看,眼前浮現的卻是夢裡隋欽站在這個地方時的畫面。
比起現在的她,那個時候的隋欽一定更絕望。
他能夠為了她三步一叩,讓她這輩子無災無病,安穩過了十八年,她現在回報過去,根本算不上什麼。
林白榆咬著唇,踏上一層台階,和所有登山人一樣。
只不過,與她同時上山的遊客都在三步之後被驚到,看著細皮嫩肉的少女跪了下來,一次又一次。
每年重複登惠寧寺的遊客不在少數,從未見過如此虔誠的信徒,更何況還是個小姑娘。
不過兩三次,林白榆的額頭就紅了。
只不過,都紅不過她的眉心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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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方雲旗踏上幾層,一屁股坐在台階上,「歇歇,歇歇。」
秦北北與周沫兩個女孩坐纜車上山,他們是自己爬上去。
齊統鄙視他:「這一路,你沒爬幾層,倒是歇了好幾次,你以前跑步也沒這樣啊。」
「這裡太陡了,兄弟,累。」
「你看咱欽哥,多穩。」
隋欽停在石階上,望著山頂。
忽然,他轉身往山下走。
「誒誒,你看你把阿欽說走了。」方雲旗誒誒兩聲,嘲笑齊統,又問:「阿欽,你不上啦?」
隋欽頭也不回,「不上了。」
他心裡總是不安。
他說:「你們自己上去。」
齊統說:「肯定是回去找林白榆了。」
回到民宿里,老闆娘見到去而復返的客人,咦了聲:「這麼快就下來了?」
這一來一回,坐纜車也沒這麼快吧。
隋欽去敲門,沒聲音,回到前台,老闆娘說:「我送了三支香,她接了,應該是上山去啦,你們沒碰到嗎?」
隋欽臉色稍緩:「可能是坐纜車。」
他出了民宿,往纜車那邊去。
有許多剛到這一平台的遊客們與他迎面而走,說著話,聊著天,聲音嘈雜。
「嚯,那小姑娘可真勇敢。」
「我婆婆每個月來一次,都做不到這樣。」
「也不知道是要求什麼,這麼努力。」
「肯定是很重要的事,不然不會這樣的,頭一次見。」
「我跟在後頭看了幾分鐘,真的是跪了,才幾下,額頭都磕紅了,多漂亮一小姑娘。」
「是挺漂亮的,那額頭上的紅痣就是點上去的,倒是和觀音菩薩一樣了,我還拍了視頻呢。」
明明只是一句話,隋欽卻想到了林白榆,他哂笑一聲,她怎麼可能會做這樣的事。
可他還是停下腳步,轉到對方面前。
被他攔住的遊客嚇了一跳,又覺得他長得帥氣,「你有什麼事嗎?可以合個影嗎?」
隋欽冷靜問:「我可以先看一下視頻嗎?」
對方鬆口氣,還以為有什麼大事,「當然可以,你要是現在去,還能看到真人呢,她肯定還沒走。」
他將手機換方向,停在隋欽面前,屏幕上,跪在台階上的少女起身,露出一張他熟悉的面容。
隋欽的下頜繃緊。
「你們看起來差不多大呢,這個時間出來的,應該都是高考生——欸怎麼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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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林白榆登山時間越長,放慢腳步圍觀的遊客越來越多,議論紛紛,日頭逐漸高升。
「這么小就信佛了啊?」
「小姑娘不會打算就這麼叩上去吧。」
「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心誠的,惠寧寺的傳說還真有。」
有人拿手機拍照,拍視頻,林白榆充耳不聞,她只是想趁自己有力氣的時候快一點。
有阿姨想來拉她,也被輕聲拒絕。
只有切身感受到磕在石階上的疼痛時,林白榆才能體會到隋欽當時的所有感覺。
遠離山腳後,周圍樹木越多。
最先受不了的不是額頭,是膝蓋。
天與山相連,也看不見遙遠的終點,寺廟的影子。
林白榆要上去。
她向菩薩許願,讓一切都回歸正常。
隋欽能實現願望,她也可以。
林白榆仰頭時,看到的不是沒有盡頭的台階,而是隋欽逆光而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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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當頭下的豐山,台階上人滿為患。
「林白榆,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對你發火?」
她被隋欽強硬地從台階上拉了起來,因為膝蓋承受不住,搭在他的懷裡往下墜。
黑髮少年面上的戾氣未散。
可看到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又咬著牙,最終只說出來了這一句似是而非的責怪話。
林白榆咬著下唇,「你鬆開。」
隋欽冷聲:「然後呢?」
林白榆垂眸,「我要登山的。」
隋欽將她抱起來,輕而易舉翻了個面,放在台階最邊上坐了起來,目光落在膝蓋上。
「你這叫登山?」
他又看向額頭,紅色印記明顯,快要磕破。
還好回來得及時。
隋欽伸手觸上去,只是碰在邊緣的位置,久久沒動,低聲:「疼不疼?」
林白榆心想當然疼,可她還是要做。
她沒出聲,隋欽又瞥向膝蓋,從口袋裡拿出她之前放在他那兒的濕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
林白榆一眨不眨他認真的眉眼,任由他又擦乾淨自己的額頭,不願意錯過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