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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向國不動聲色打量幾眼跳過來還想要餅乾的熊孩子,警惕稍微放鬆,他這會沒心情扯太多,吩咐戰士們去換取村民帶來的草藥,自己單獨迎上村里聲望最高的白鬍子老頭,開門見山道:「老人家,這次來除了換東西還要打聽個事,昨天,我的一名士兵踩了地雷,您知道吧。」
白鬍子老頭沒否認,點點頭,用生硬的A語關心道:「人,沒事吧。」
「沒死,半條腿炸沒了,這輩子別想再當兵了。」賀向國心情煩躁,他仔細打量老頭的表情,但對方臉上褶子宛如溝壑,還是條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有很多黑泥的溝壑,實在看不出什麼,「您知道怎麼回事嗎?」
白鬍子老頭痛心疾首跺腳:「該死的西國佬。」
剛過去沒多久的戰爭,小村莊作為兩國的交界沒能躲過,至今仍殘留著不知道多少地雷。
賀向國笑了笑:「是啊,的確該死。」
如果不是固定的巡邏路線換做任何一個地方,連長,包括他在內的任何人大概都是這個想法。
然而反過來說,真要村民做的手腳或者參與,老頭自然會否認。
在來之前,賀向國有種僥倖心理。
先不說國家對黑國的大恩,就說連隊,因為距離太近,對村莊能幫的就幫,大家無親無故不是一個國家,比如老頭有次崴了腳,還是他背回來的呢。
以心換心,他認為,村民或許受了某種威脅,即使不敢說也會給予點暗示提醒。
然而沒有。
包括那位黑國女人。
實心眼的人,有時候內心傷害大於身體,後者疼幾天就沒事,會癒合,前者,痛在心裡無聲無息沒有傷痕。
白鬍子老頭似乎被他莫名其妙的低落情緒影響,乾巴巴安慰了會,留下句「一定要留下來吃飯」先走了。
梁汝蓮一直在留意村民偶爾用家鄉話交流,情況有點出人意料,除了白鬍子老頭可疑,在場村民都不知情,話里話外不時表達對部隊感激之情,那發自內心的情緒,專業演員怕是也演不出來。
由此基本能確認,村里沒有埋伏大批黑國軍隊。
「排長,要不要讓人跟上去看看?」梁汝蓮不知道賀向國這會心情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見他啥反應也沒忍不住小聲提醒,「他有點不對勁。」
賀向國咬牙切齒拒絕:「不用,別打草驚蛇。」
心善不意味著缺心眼,梁汝蓮能想到的,他基本也能想到,這名平常被他視為長輩的老頭,沒安好心眼。
距離這裡不遠的一個小院內,老頭慢悠悠打開門,等進了屋,長長嘆口氣:「沒人跟著,你出來吧。」
屋內和屋外同樣簡陋,好在山裡不缺木頭,牆角用木板拼湊的柜子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從裡面鑽出個精悍的年輕男子。
男子標準的黑國人長相,矮小精瘦,身上有股軍人特有的氣場。他不放心老頭說的話,即使屋內只有兩人,仍然悄無聲息快走幾步貼到窗前觀察外面的情況。
「他們在廣場換草藥呢。」白鬍子老頭溝壑眾橫的老臉有了表情,一副愁苦相,「阿許,國家真的要對A國動手嗎?為什麼?你上次回來探親不是還說A國人又捐錢又送物質的,到底發生了什麼?」
叫阿許的男子觀察完畢,沒回答,嚴肅低聲道:「有沒有對你起疑心?」
白鬍子老頭仔細回憶了下,不確定道:「應該沒有,有的話,估計直接來搜家了吧,阿許,你倒是先給回答阿伯的話,真出個啥事,咱們村又得遭殃。」
打仗那是政客的事,從來沒有一個老百姓希望戰爭。
老頭活的夠久,他害怕,害怕戰爭再次席捲現有的寧靜,而且,就像那個黑臉排長一樣,A國人心善,有這樣一個鄰居多好。
阿許似乎有些不耐煩,語氣中帶著上位者的嚴厲:「你就別問那麼多了,大人下的命令,我,你 ,咱們村都沒法拒絕,阿伯,你可千萬別壞事,不然到時候我也幫不了你。」
「放心,我一把年紀了,知道孰輕孰重。」老頭苦笑幾聲,「對了,你兒子沒事了,A國士兵給了片退燒藥,正好還有個女軍人懂醫術,趁這會他們還沒來,要不你回去看看——你婆娘我叮囑了,可她性子軟,人家又救了孩子,我怕她說點什麼。」
阿許有一剎那的發愣:「他們救了我兒子?」
·第 10 章
房間內,阿妹,也就是阿許的婆娘坐立難安。來自良心的譴責像密密麻麻的蟻蟲反覆啃噬靈魂,她不懂什麼國家恩仇,她只是個沒出過大山的普通女人,但她知道,恩將仇報那不是人做的事。
這一切,全部源自她的丈夫。
山村偏僻貧窮,早些年還好,靠山吃山,只要勤快些多打點獵物,吃穿從來不愁。
然而那場蔓延四個國家的戰爭讓這一切沒了,國家的軍隊,國外的軍隊,把能打的都打了,炮火還摧毀了樹木花草,看似連綿的大山原來那麼脆弱,差點變成廢土。
多年過去,養育祖輩的大山仍沒恢復過來,只孕育出數量不多的山雞野兔。
男人們只好背井離鄉,去山外的大城市討生活。
她的男人很幸運也能幹,當了兵,成了普通人需要仰視的大人。
阿妹高興極了,看到了光,感覺這輩子有了除兒子之外的另一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