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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決定為那位不知名的恩人立個牌位, 一代代傳下去, 她死後, 交給孫子,孫子還有孫子,從此只要香火不斷,恩人的香火就不會斷。
今天上街,看到成排的洋人去了縣衙,沒多會,她便知道洋人的來意了,要找到恩人殺掉。
說不上什麼原因,她回家拿了把剪刀,一直跟隨尋找機會。
上午時分,街道人來人往,被洋人吸引圍觀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
無一人說話。
安靜的,似乎能聽到鮮血順著剪刀滑落的滴答聲。
西施豆腐婆婆乾癟的嘴唇浮出笑意:「兔崽子,我草你十八代祖宗。」
可惜,她力氣小,沒有趁手的武器,那剪刀,殺不了洋鬼子。
也夠了。
一條不值錢的老命,換皇帝都不敢動的洋人的那麼多血,到了地下,有臉見兒子兒媳了。
索恩夠硬氣,沒叫,愣了下後一腳把老太婆踹飛,然後倒退兩步,快速摸出手qiang,連續兩槍。
一切太快了,快到除了兩個當事人,包括魏問訓,陪同衙役內的任何人來不及做出反應。
老太婆老臉上出現兩朵慢慢綻放的鮮紅花朵,估計她這輩子都沒帶過這麼好看的花,她唇角帶著笑。
這個動亂的年代,大部分反抗,是從底層開始的。
他們不是為了國家,為了自己的小家,為了親人。
死的幾乎無聲無息,除了小部分人,無人記住。
李公公刺耳的尖叫打破沉默:「護駕......護洋大人,有刺客~~~~」
洋人士兵早已圍上來,他們懂的簡單的救護知識,一名士兵撕開索恩衣服,裹上紗布,殺氣騰騰看向周圍百姓。
宛如大難臨頭的鳥,不用吩咐,人群立刻各顯神通,轉眼間沒了人影。
飯是吃不上了。
剪刀沒要掉索恩的命,但刺的多深不好說,要找大夫。
魏問訓命令衙役帶路,自己留下來處理現場,他輕輕蹲下。
鮮血,從老太婆臉上流到地下,還在流,像條瘦弱的小溪,頑強留下道蜿蜒的弱弱痕跡。
第一次見,還是老太婆告狀,告洋人害了她兒媳婦。
如果當時處理,她不會死,不會走到這一步。
她死,他有推不掉的責任。
魏問訓輕輕合上那雙含笑的老眼:「老人家,對不住了,你放心走吧。」
說完,他低聲命令身邊的隨從:「去告訴夫人,悄悄厚葬,老人家的孫子,如果找不到合適的親戚領養,就接回家來吧。」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快家破人亡了。
縣令夫人全部家當給了兒子,錢倒是還有點,她嘆口氣,褪下手腕的玉鐲扔給隨從:「按照老爺說的去辦吧,孩子就算了,親戚不要的話,找戶好人家領養吧。\"
因為索恩受傷,洋人士兵全部跟隨去了醫館。
縣令夫人沒說兒子走的事,換上正常的衣服找到人,柔聲道:「老爺,要不我們走吧。」
魏問訓皺眉:「我有公務在身,你先回家,忙完後我早點回去。」
縣令夫人笑著搖頭:「我說的是,咱們離開寧縣吧,找個小山村,過平平安安的日子。」
接著下意識換了副語氣:「老爺,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我害怕。」
類似的話,魏問訓聽了幾十年,但這一次,似乎哪裡不同,他仔細盯著那雙已經有點渾濁的熟悉眼睛,那裡面,果然有著不同往日的波光。
想想也是,接連的命案,洋人來者不善,害怕正常。
「夫人,有我呢,咱不怕。」魏問訓不知為啥,很想抱一下,但禮義廉恥讓他打消這陌生的衝動,用少有的語氣柔聲道,「現在還不能走,兩名洋人被殺,朝廷肯定壓力重重,索恩找不到兇手決不罷休,剛才又當街遇刺,我若走了,對不起天恩吶。」
「你對得起了,你昔日的同門,哪個像你還是個小小的縣官?其中原因不用我多說吧。」縣令夫人但凡有一點希望都不會放棄,她知道這話扎心,甚至會惹的對方震怒,「兒子說你愚忠,我看不假,忠於朝廷沒錯,可現在的朝廷,值得嗎?魏問訓,非得搭上我們一家的性命才知道後悔嗎?」
議論、指責朝廷,可以抓起來了。
魏問訓一句大膽到嘴邊咽下,他看到了什麼?
不知何時,夫人眼裡噙滿了淚。
平日再怎麼裝嬌滴滴,本質不是,從來乾打雷不下雨。
魏問訓咬咬牙:「等我忙完這件案子再說,行嗎?」
縣令夫人什麼都沒法說。
說人是兒子殺的吧,老頑固怕連累百姓不會走,而且,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她走。
她除了抱住胳膊猛搖,一陣自己都感覺肉麻的撒嬌想不出別的。
這時,一名衙役匆匆走來,他不想打擾縣太爺親親我我,等一會了。
「大人,你趕快過去看看吧,洋人自己去抓人了。」
索恩沒死,剪刀只傷了皮肉,就像頭受傷的黑熊,進入憤怒模式。
想殺他們洋人的,很多,敢動手的,沒有。
如果這次不來點狠的,以後出門怕是都要膽戰心驚,畢竟,比起四萬萬華夏人,他們人少的可憐。
他也不用魏問訓了,包紮完畢,直接親自帶人前往案發巷子。
威廉死的地不靠門口,又大概因為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無人清理,兩人過去,鮮血乾枯,一大群蒼蠅飛來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