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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似乎有所感,快速抬頭又更快速低下。
范曉峰,眼淚混進流淌的鮮血里,哭的無聲無息。
他早聽到了,他知道來的是誰,更知道王杏芳為什麼而來。
當黑國人喊出要梁汝蓮過來作為交換,他沒抱一點想法,怎麼可能呢,誰會拿自己的命來換?
人都是自私怕死的,何況以梁汝蓮蒙冤英雄後代身份的重要性,對自己的印象,絕對不會。
直到聽見王杏芳的聲音,那一瞬間,從未有過的陌生而巨大情緒從腳底那兩雙鴛鴦戲水的鞋墊迸發,像地獄之火瞬間達到胸膛,炙烤他的心,他的靈魂。
身體的痛,被掩蓋。
原來世界上還有比千刀萬剮更痛的痛。
范曉峰第一眼看到王杏芳就知道她喜歡上了自己,從小到大,很多女孩子眼中有過類似的光。
可也像很多女孩子一樣,普普通通,配不上他,他要找的人生伴侶,要漂亮有文化。
王杏芳不斷各種暗示,打針消毒的時候多按幾下,時不時偶遇啥的,他假裝不知道,甚至想好了萬一王杏芳大膽表白怎麼委婉拒絕。
可現在他明白了,配不上的,是自己。
自己人都不是,是條蛆,只配被人狠狠踩死。
他都做了什麼呀。
生命最後,深深自責仿佛眼前的熊熊火焰,提前來了場靈魂審判。
范曉峰奉獻了人生最好的演技,他說謊了,描繪的梁汝蓮長相,都是含糊的,能辨認出的細節,屬於王杏芳。
他肯定要死了,不能再錯了。
沒有酷刑的折磨,范曉峰有著生而為人最基本的良知。
沒有人再關注他,所有黑國軍人眼睛都緊緊盯著從山頂下來的女兵。
戰爭的殘忍他們都知道,剛才也親眼見過了,身邊受傷的戰友還在哀嚎,女人上戰場算不上稀奇,美人軍敢死隊多達上千人,隨時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但情況不一樣。
這個叫梁汝蓮的女兵,本可以不來的,沒有人逼她。
捫心自問,他們做不到,為了毫無血緣關係的戰友,前往敵軍充當人質。
世界仿佛按下暫停鍵,沐浴月光而來的女兵,像批了身聖潔的戰袍,照進人心的黑暗角落。
畫面沒能持續太久,剛走出山頂射擊範圍,一群黑國軍人立刻沖了上去。
山下,黑國司令保持警惕,等人道了,他和伊萬諾夫遠遠站在外圍:「搜身了嗎?」
「報告長官,身上沒有攜帶武器。」負責的黑國軍人敬禮,頓了下補充,「衣服裡面沒搜。」
戰爭不分男女,他們才不會因為對方是女兵掉以輕心,那等於對自己的不負責,但主要牽扯到北國人想要什么子彈,萬一惹惱了很麻煩。
黑國司令也考慮到這點,低聲吩咐警衛兵。
女兵搜女兵總沒問題吧。
兩名美人軍成員毫不客氣把手伸進「梁汝蓮」的衣服內,一人搜完換另一人,然後腰,她們知道最新的光榮彈薄的外面看不出來。
沒發現什麼。
黑國司令依舊不放心,A國軍人的表現讓人總感覺沒那麼簡單,地雷都敢趟,他親自拿著手電筒走過來,撥開「梁汝蓮」被鮮血黏在眼睛上的長髮。
那裡果然有顆小小的痣。
符合俘虜描述的。
黑國司令笑笑:「抱歉,梁汝蓮同志,我們不得不慎重。」
「梁汝蓮」表清淡定點點頭:「理解。」
其實想要證明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梁汝蓮,有個最簡單有效的辦法,開一槍就知道了,狙擊手,普通的戰士冒充不了。
黑國司令轉過身,剛要向伊萬諾夫開口,大概因為血的太多,一直耷拉著頭的范曉峰忽然大聲哭喊:「梁汝蓮,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是我連累了你。」
「大家都是革命戰友,應該的,再說又不會死,北國人保證了,不會為難我們。」
黑國司令沒打斷兩人,有比試探對方是不是真正梁汝蓮更重要的事,他想到了假冒,自然也想到了假冒來的目的,找機會和范曉峰同歸於盡。
他手悄悄滑到手/槍的位置,只要敢接近,他會毫不猶豫開槍。
梁汝蓮一步都沒動,原地站著,只平淡看了眼范曉峰。
黑國司令悄悄鬆口氣,或者真的想多了,他忽然有點後悔,應該換兩個人,加上那個喜歡俘虜范的王杏芳。
特殊環境,情緒可以無聲交流的。
此刻的王杏芳,平靜極了,原本滿腔柔情,以及稍微那麼點點殉情的自我感動,在看到范曉峰的瞬間,仿佛山間縹緲的白霧遇到陽光,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她喜歡范曉峰的聰明,他剛才表現的不錯,打斷黑國司令的試探。
換做平常,她應該驕傲極了。
從一見鍾情,到暗戀,到短暫被欺騙的擁有,到失望不愛,再到死灰復燃。
王杏芳自己都搞不清楚,為啥此刻忽然一點感覺沒了,就像回答的那句:是革命戰友。
她不愛了。
或許這輩子欠的,到此為止還上了。
但任務不會變。
伊萬諾夫大腦此刻就一根線,確定沒有危險,走過來開門見山:「子彈的秘密。」
「放心,我們A國軍人向來說話說話。」王杏芳按照梁汝蓮交待的,從兜里掏出顆開/花/彈,「北國人,你們夠可以的,偷偷摸摸援助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