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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汝蓮早就猜到了,面色鄭重點頭,又忍不住好奇問:「之前你讓誰寫?」
這位能撐起片天的鐵血漢子被戳破小秘密,活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蚊子般哼哼:「周凱麗。」
說完又趕緊低聲補充:「你別多想,我是排長,手下的兵蛋子都是單身,讓他們看見不好,再說一個大老爺們,整天兒女情長的像什麼話。」
「沒錯。」梁汝蓮一本正經鋪開信紙,同樣小聲道,「您放心說吧,我以軍徽保證,甭管您說啥,絕對不會告訴第二個人,包括王杏芳。」
賀向國剎那間的表情活像遇到了知音,悄悄向梁汝蓮翹起大拇指。
這下,他終於完全放心了。
給媳婦寫信不像其他人,比如父母喊爹娘,這個時代最常見的稱呼某某同志,親密點的稱呼小名,還有結了婚的,直接孩他媽。
梁汝蓮拿起筆,靜靜等候。
然後手一抖,把紙劃破個洞。
她聽到的稱呼是:「寶。」
梁汝蓮:「......」
憑她小世界的閱歷,見過無數痴情男女的經驗,這名賀向國的愛人名字絕對不叫寶,而是愛人之間的暱稱。
太違和了。
賀向國把話說開,徹底不要臉了,他黑紅的臉活像抹了層蜜,笑的比花還花:「寶,俺想你,每一天每一夜都想你,晚上醒來想你,早晨醒來還是想你。俺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了你,如果不當兵,俺肯定一輩子哪裡都不去,天天陪著你.......俺對不起你,婚假沒結束就回來了,俺知道你不怪俺,寶,你太好了,臨走前俺娘狠狠捶了俺好幾下,說這麼好的媳婦......」
這大概是,梁汝蓮這輩子聽最動人的情書。
沒有華麗辭藻,淳樸的像一片土地,像靈魂從胸腔跳出來,在那裡靜靜述說。
戰爭要開始了。
都說和平是無數先烈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可往往忘記,英雄背後的人。
梁汝蓮眼睛酸澀,眼淚終於無聲無息滑過,她是唯一知道結局的人,或許賀向國也能感覺到吧,他先是軍人,是排長,再是兒子是丈夫。
他知道,自己絕對會犧牲。
先保護好疆土,趕走侵略者,還有手下幾十個兵。
能為這群英雄們做點什麼?
全封信從始至終,沒提一句要上戰場的事,除了思念就是匯報自己的情況,所有的家信都這樣,報喜不報憂,不能讓親人擔心。
萬一真回不來,有遺書呢,該說的,該叮囑的都在裡面。
可遺書就是遺書,當死亡真正來臨,不可能沒有遺憾。
還那句話,即使如願當上狙擊手,梁汝蓮沒有把握讓所有人都生存下來,一個人無法改變一場戰爭。
他們最大的遺憾會是什麼?
眼前鮮活的臉孔,等親人再見時,陰陽兩相隔,一個冰冷的骨灰盒,幾件遺物一封遺書,還有軍功章,可這比起失去的,算的了什麼?
手下的筆仿佛活了,有了自己的主意。
一行小字出現在信的末尾。
「寶,俺暫時回不去,你和娘來部隊探親吧。」
·第 14 章
未經部隊和個人同意,私自向家屬發出探親邀約,估計全國任何一個部隊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案例,絕對算嚴重違紀。
但梁汝蓮顧不得那麼多了,反正原身違紀不是一天兩天了,虱子多了不癢。
賀向國認識不了多少字,他就是把腦袋摘下來拍著想,也想不到信末尾以自己的語氣多了這麼句話。但不可否認,如果現在老天能滿足他一個願望,絕對是再見寡母和愛人一面。
他要好好看一眼寡母,撫摸幾下那皺紋白髮,然後深深烙印在記憶最深處,深到上了黃泉路也不會忘記,來世兒子不當兵了,好好孝順您。
自古忠孝兩難全。
他要對愛人說,儘快把他忘記,找個好人家嫁了,這輩子欠的情,註定還不上了。
沒有人知道,他不是結婚難,是不願意結婚。
那些個相親對象,條件看著不錯,長相也不錯,但實際上看上他排長的身份,或者以後能隨軍,其實心裡壓根沒看上他。
嫌棄他是個粗人。
老子就是個粗人,怎麼了?
那就不結婚好了,反正他的工資足夠讓母親過的很好,實在不行學著城裡人雇個幫忙的。
直到遇到了寶。
兩人相親第一面,她害羞低下頭一瞬間眼裡的光,像家鄉春天的第一縷風,暖暖的,在他心裡悄然埋下顆種子。
她真心喜歡自己。
就像他對她一樣,戲劇里說的那樣一見鍾情,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個人在等待和一個人的相遇。
賀向國感覺,哪怕自己不是排長,還是那個一貧如洗的鄉下漢子,寶肯定也會毫不猶豫嫁給他。
不知道什麼時候,賀向國眼眶紅了,他不怕死,為祖國而死死的光榮,從穿上軍裝那刻起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他真想,再見上母親愛人一面,那樣才走的沒有遺憾。
身為排長,他自然有資格在臨上戰場前讓親人來部隊探親。
可是他不能啊。
手下那麼多人呢,誰沒父母親人,誰不想見,都來了,那不亂套了嘛。
「就這些吧。」賀向國用眼皮硬生生夾斷滑出的淚,他聲音沙啞了,站起身不忘扯著嗓子喊,「梁同志寫的字真好看,哎,你們這群沒見識的蠢貨,等著後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