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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嶼想開口叫他的名字,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喉嚨,張了張口,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蹲在林月寒身邊,握著垂下來的手,小心翼翼的將額頭抵上那隻手,無聲落淚。
良久良久以後,海灘上響起一聲悲鳴。
世界上所有的人魚在同一時刻落淚,他們感受到了他們王,巨大的悲傷。
海灘上的哭聲含著濃濃的哀傷和眷戀,引得海鳥在高空止不住的盤旋,哀鳴。
天上的太陽落下,月亮升起,群星在周圍閃耀,可地上的星星已經快要黯淡無光了。
許星嶼站起身來,在林月寒臉上輕又輕的,“啾——”了一口,就像年輕時那樣,他啞著聲音,終於嗚咽著叫出了名字,“林月寒...”
一開口,淚水就止不住的下落。
許星嶼抱著林月寒一步一步走進海里,海灘上淚化作的珍珠顯示了他離去的足跡。
失去摯愛的人魚抱著愛人的屍體沉入海里,在漆黑一片,無人打擾的深海里,一座冰棺靜靜的躺在那。
冰棺是半透明的,隱隱約約能看見裡面的兩個人影,體型稍小一些的人蜷縮在身形高大的男人懷裡。
許星嶼吐出內丹,握在掌心,絲毫沒有猶豫的,捏碎了它。
內丹剛碎,許星嶼就吐出一口血,他慌亂的用手背擦乾淨濺到林月寒身上的血跡,在將內丹的碎片,按在了冰棺的棺蓋上。
一股無形的屏障圍在了冰棺上,許星嶼一點點擦乾淨血跡,讓自己看上去乾淨,漂亮,他靠在林月寒懷裡,最後湊上去吻了吻林月寒的唇角。
他閉上了眼睛,周圍一片死寂,明明靠在胸膛上,卻聽不到任何心跳。
許星嶼張了張嘴,小聲的,模仿著心跳的聲音:“咚咚..咚咚..咚咚..”
哪怕是人魚一族的王,在失去了內丹又不吃不喝的情況下,也是會死的,許星嶼在死前的最後一刻,都沒有停止過口中模仿的心跳聲。
就像林月寒還陪著他一樣。
深海一片死寂,一個男人出現在了海底,長相俊美,幾乎妖冶,他落在冰棺上的眼神溫柔,白皙修長的手放在冰棺上,隔著冰涼刺骨的冰棺,撫摸林月寒的臉。
藍色小球蹦蹦跳跳的從林月寒身體裡跑出來,親昵的湊在男人身邊。
它不能停留太久,蹭了蹭男人,便似流星划過,消失在海里。
男人眷戀的看一眼冰棺里的林月寒,也跟著小球的方向離開了。
——
當朝皇帝妄圖長生,極其重視佛家,寺廟因此香火鼎盛,當朝和尚人數也一時間達到了頂端。
安滸寺內,一個光頭和尚正閉著眼睛敲著木魚,嘴裡念念有詞。
奇怪的是,他頭頂並沒有戒疤,而他的相貌,也比一般的和尚俊美太多。
他閉著眼,似乎紅塵皆不入他的眼,可滾滾紅塵,卻都想被他看在眼裡。
和尚靜靜的敲了許久木魚,才站起來,走到後院的柴房裡,背起竹筐,拿上一把斧頭,沿著上山的路走著。
這座寺廟建在半山腰,後山的路崎嶇難走,可這和尚卻一步一步,走得極穩。
他走良久,在一塊詭異的光禿禿的空地站定,說這空地光禿禿的也不對,因為其上有許多矮矮的木頭樁子,而這空地周圍,都是一排排高大的樹木。
和尚將背上的背簍放下,走到一顆大樹面前,拿起了斧頭。
樹木之高大,就連身形高大挺拔的和尚站在它面前都顯得有些渺小,這樹之粗,三人合抱尤不能圈住。
和尚握緊斧頭,看似輕飄飄的砍在了樹上。
樹自斧頭砍中的地方截斷,“轟隆——”一聲巨響,倒在了地上。
如果這一幕被其他任何人見了,都會震驚於和尚的力氣,可和尚的表情平常,就像是做了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
砍樹,對他來說卻是普普通通。
熟練的砍斷樹上的枝椏,將長長的樹幹砍成幾段,挑一段出來,動作利落的劈開,將木塊劈小,再將其放在背簍里。
做完了這一切,和尚背起了背簍,開始往回走。
沒走出多遠,天色就陰沉起來,隱約能聽見雷鳴。
林月寒抬起頭看了眼天色,眉頭微微蹙起,又很快鬆開,腳步加快,想在落雨前回到寺廟。
可他註定要失望了,雨不會因為他的意願而下,大雨傾盆而至,落在這山上,讓山路變得泥濘。
樹葉被雨打得嘩嘩作響,林月寒渾身濕透了,停下腳步,在這瓢潑大雨中辨別了一下方向,換了一個方向前進。
他從寺廟走到這裡花了足足一個時辰,這麼大的雨走一個時辰走回去顯然不明智。
林月寒記得,離這裡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可以躲雨的山洞。
按照記憶,他很快到了山洞,走進去一看,卻發現裡面已經有了躲雨的客人,而他顯然成了客人眼中的不速之客。
一隻渾身髒兮兮的狐狸趴在雜草堆上,警惕的盯著他,兩顆尖牙露出來,威脅似的模樣。
小狐狸的尾巴蔫嗒嗒的搭在後面,上面除了泥漿,還有血跡。
林月寒將背簍放下,貼在山洞的一邊,閉上眼睛坐下,像是沒有看到山洞裡的小狐狸。
他沒有接近小狐狸的意思,沒有傷害的意思,也沒有替它包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