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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他們以前遇到的想做手術的人,除開一時衝動的那種,成功通過審核的大致都可以歸納為兩類——要麼是為情所傷,又被生理現象擾亂,因而產生了抑鬱和自殺傾向的;要麼是徹底厭惡自己的身體,並且厭惡身為Oga的一切,導致想要自毀的。
邱聿這種情況,還是他們手術審核工作有檔案記錄的這麼多年來,遇到的第一個奇葩案例。
沉默持續了許久。
邱聿低聲道:“我其實只是,不喜歡失控的感覺,不想把自己的安危交給別人來掌控。以及,我不接受我身為男人卻可以懷孕生子。除了這兩點,我對Oga這個性別的確沒什麼特別難以忍受的。”
當然更談不上厭惡。
哪怕情溢期會帶來痛苦,對他而言也不算什麼大事。
每個月三天而已,硬生生熬著都能熬過去,況且還有抑制劑可以緩解。再者,他現在有慕飛白,情溢期帶來的生理痛苦已經完全不是問題了。
至於身嬌體弱?
在他這裡從來都不是問題。
他見過太多傷殘退役的老兵,連那些人都鮮少自怨自艾,都會拼盡全力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他這具身體至少肢體健全,加強鍛鍊之後也並非不能保護自己。
況且,手術也並不能改變他的體質。
“不想把自己的安危交給別人掌控?”那位年長一些的審核員有些驚訝,“我記得你是有Alpha男朋友的,你對他也不能完全信任嗎?”
聽到這個問題,邱聿垂下眼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當然信任慕飛白。
他相信,如果他堅持不允許慕飛白徹底標記他,就算兩個人在他的情溢期上了床,慕飛白也絕對不會一時衝動就強行在他體內成結。
但……他還是會因為被對方標記時的瀕臨失控而感到恐慌。
這是他自身的問題。
或許,他只是不想被這個世界同化,不願意曾經身為“男人”的那個邱聿就此消失,只留下如今身為“Oga”的自己。
見邱聿一時說不出話,那位年長些的審核員清了清嗓子,語氣溫和道:“鑑於你的情況,我們其實更建議你再多考慮一些時間,不要著急下決定。”
“建議?”邱聿問,“我不是沒通過審核嗎?”
“按照常理,你的確是通不過審核的。”年輕審核員解釋道,“而且,不論是我,還是我在心理分析部門的同事,都不太建議你做這個手術。但……人類社會畢竟不是程序機器,由於某些因素,我們還是決定,在你沒有說謊的前提下,可以給你保留手術的資格。”
聽他說到這裡,那位年長的審核員道:“你身為Oga,卻走到了一個Oga從未涉足的領域的塔尖。你可能還不知道,你在星盟各大Oga權益組織里是很有名的,其中不乏一些認為Oga應該保有性別選擇權的派別。”
所以,是迫於他的公眾影響力和權益組織的壓力,才會為他保留手術的資格?
邱聿微微挑起眉梢。
“不過,凡事都有兩面。你現在是公眾人物,而且是備受矚目的、打破了Oga限制圈的公眾人物。如果你真的做了手術,在很多Oga眼中,他們並不會認為這是你鬥爭得來的權益,反而會覺得,他們一直期盼的破局者,最終還是選擇了投降。”
年長的審核員說著,嘆了口氣:“以前,西二區有一個影響力很大的Oga歌手,曾經是星盟Oga們引以為傲的榜樣……後來,她丈夫去世,她選擇了做切除手術,這反而引起了一部分Oga粉絲的絕望情緒,還有人因此輕生。”
聽到這些事,邱聿回想起,他也不止一次看到過,有Oga因他在賽場上的表現,而對生活重燃希望。
那時他的心情是什麼樣的?
他好像有些明白,他對Oga抱有的責任感源自哪裡了。
“當然,我說這些,不是為了道德綁架你。”審核員鄭重道,“即使你決定做手術,我們也不會阻攔。我們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救贖的信念,所以,希望看到你能夠以Oga的身份,去做一些對這個世界更有意義的事,用你的影響力,去為Oga這個群體爭取一點點話語權。”
默然良久,邱聿抬眼看向對面的兩個人:“這才是你們今天來找我的真正目的吧?”
兩名審核員對視一眼,同時苦笑。
那名年長些的審核員向邱聿伸出一隻手:“重新認識一下。你好,我是章泉,星盟Oga聯合會駐第一星區分會,第七小組組長。”
邱聿和她握了一下手,道:“可你不是Oga。”
章泉微笑著說:“我小兒子是。前些年他遭遇了一些事情,促使我加入了這個組織。所以,從我自己的私心來講,我是不希望你現在就做切除手術的。被視為榜樣的人,在公眾視野里靠手術擺脫自己Oga的身份,反而會讓那些本就無力掙扎的人更加絕望。”
“所以,他們需要一個踩著荊棘為他們踏出血路、”邱聿低聲道,“讓他們可以維繫夢想的人。”
“是的。”章泉道,“但對你來說很殘忍。我知道,所以我不會強求。”
邱聿看向章泉,道:“既然你是Oga聯合會的人,我正好有個問題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