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
白晝先是看看遠寧王,又看一眼李鴆,李鴆的行止不可謂不細心,可他還是覺得王爺親切多了,輕咳幾聲,道:“煩勞王上掛心,”說著,站起身來,“年幼的事情,印象越發模糊了,也不知是福是禍。”臉上緊跟著暈出一層悲意,隨即隱去,又掛上公式化的笑意。
李鴆張了張嘴,想說什麼,終於還是沒說出口。
他看了白晝半晌,見他擎著的笑容像是描繪在臉上的,微皺起眉頭,道:“有葉先生的看顧,倒是讓人放心不少。”說罷,轉身撐起門邊的傘,幾步出了門,身形沒入風雨中了。
屋裡燈光暗淡,白晝覺得李鴆看自己的目光說不出的柔和心疼,透著沒落。
回想小說里,二人的糾葛尚未細寫,只有占環王前往大堯時,白景說過:“年幼的事情,朕後悔了。”
原主待他的態度很怪,忽冷忽熱,總是喝得酩酊。
遠寧王在一旁看著,一直沒做聲,見白晝出神,終於眯了眯眼,似有似無的道:“阿景,他……好像對你,有點不一樣。”王爺是明知眼前人是白晝的,李鴆心思再如何不一樣,也是對白景。
可他就偏是想招惹眼前人一番。
白晝抬眼看了王爺一眼,心思似乎根本就沒在這,淡淡的道:“朕只想趕快回去。”
遠寧王一愣,半晌似有似無的回了一句:“我記下了。”
大雨下了一夜,到第二天中午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白晝藉口身體不舒服,這一日便沒有啟程。待到第三日一早出發,傍晚大隊人馬浩浩蕩蕩進了占歌城。
放在堯國,即便是他國國君來訪,也定然會被安排在驛館,一來安全、二來避嫌。
可占環,也不知是國君過於坦蕩,還是他當真全不防備堯國君主,竟然直接把白晝一行安排住在了王宮裡。
宮殿,富麗堂皇,在堯國時聽說占環地處南方,雖然不蠻夷卻荒墟得很,而今看來,倒不盡然。
只是空氣濕濡,春日裡早早的便生出蚊蟲,讓人生厭。
李鴆關心白晝的身體,並不只是浮於表面,入了宮,屁股還沒坐熱,便稱要找人來看白晝的身體。
這事兒,白晝絲毫不慌,如今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副身子是原主白景的,毛病自然也都是他身上帶的,看破了大天,也看不出什麼不妥。
片刻,那人上殿,是一名穿著深灰長袍的老者,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紀,只是覺得他年歲該很長了。
向李鴆行禮後,他目光轉到白晝身上,顫巍巍的跪下,道:“老朽,給陛下行禮了。”
見白晝有些懵,李鴆道:“一別二十年,小景不認得他了嗎?當初……你命懸一線,便是他救了你。這是大醫長使馮祭一,你當初喊他作馮伯伯的。”
白晝當然不認得他,也還是在老者臉上細細端詳一番,道:“老人家起來吧。”
馮祭一嘆道:“一晃幾近二十年……陛下,得償所願了。”說著,他走到白晝身側,示意白晝把手腕給他。
一時間殿上安靜極了,李鴆和遠寧王都看著老者枯枝一般的手指搭在皇上的腕脈上,待到他雙手都診過了,臉上的詫異之色越發濃郁起來,道:“不知……近年來是上國的哪位醫者,看顧陛下龍體?”
白晝指了指遠寧王,道:“是這位,葉青嵐先生。”
馮祭一的目光轉向遠寧王,把他上下打量個便,見他不過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嘆道:“大堯臥虎藏龍,老朽當真是老了,竟如井底之蛙一般,自覺醫術高明。如今一見……先生的醫術,老朽望塵莫及……”
李鴆一聽,欣喜道:“馮老的意思是,小景的身體……”
馮祭一點頭截了話茬,道:“雖然依舊不好,卻並沒有預想的不堪。騰蛇大神的護身雕紋,只再補敷藥引。陛下身體裡經久累積的毒素,幾乎褪盡了……”說話的功夫,馮祭一又看向王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得知白晝的身體狀況尚可,李鴆鬆了一大口氣的模樣,緊接著便向白晝說,先安排他去寢殿小憩,然後便要給他接風。
歷來客隨主便,白晝即便是上國君主,也不好過於特立獨行。便就允了,更甚,如果能把李鳩牽制在眼前,他也才好安排人去做他想做的事。
再說遠寧王,休息的檔口可沒閒著。
馮祭一這名字,前幾日夜裡彭奇提到過。
王爺看準他有話想說,卻又沒說出口,先幫白晝安頓下來,便藉由要與馮大人商討陛下身體狀況,讓伺候的小廝,帶著前去找人。
見到馮祭一時,他正在司藥局翻弄東西,見來找他的是剛才跟在大堯天子身邊的年輕醫師,先是一愣,而後客套一番,請他坐下。
遠寧王並不是一個唐突的人,他看人很準,剛才眼看馮祭一要脫口而出,顯然他想說的話並非是什麼大密之事,大約只是覺得剛才的檔口不合適才沒說出口,便直言問道:“馮大人,剛才殿上欲言又止,如今四下無旁人,大人不妨直言。”
馮祭一本以為他是要商討皇上的病況,出乎意料,訕笑了下,道:“老朽……年紀大了,臉上心裡藏不住事,教葉大人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