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看眼前的人這會兒睡得安穩,他不禁回想剛才殿上,他明明下一刻就要倒下了。
為了天下這樣豁出命去,小說里為什麼說他是昏君呢?
白晝睡醒,天已經黑了,入眼就是王爺還在自己身側守著,一隻手壓在自己掌心的穴位上,另一隻手端著一本書,借著燭火光亮,見書名叫《溫病條辨》。
白晝起身,環視一周,見尚宇炎已經不知所蹤,便問:“仙長呢?”
遠寧王答道:“他說你和他的緣分未到,待到緣分到了,自然會再來相見的。”
白晝聽了,輕哼一聲。
正這時,布戈自門外輕聲進來了,見皇上主子醒了,肉眼可見的高興,張了張嘴,眼光就往遠寧王身上瞟。
“眉來眼去的幹什麼,有話就說。”皇上拿王爺沒轍,呼喝布戈還是完全不在話下的。
嚇得布戈縮脖子癟嘴:“楚大將軍持密令請見。”
白晝暗自舒一口氣,楚將軍效率可以。
——————————
大殿上的眾臣,一個個神情迷離,目光渙散,或欣喜、或虔誠,可見那致幻的藥效還沒散去,他們眼前的景象光怪陸離,有人覺得自己置身在一片田園中,跑一步就像要飛起來了,周身無數蝴蝶、鮮花,自己時而是花朵隨風輕搖,時而有化身成蝶在花間流連;又有人看見眼前一片柔和溫暖的光芒,他往光源處走,那光源就指引著他到一片靜謐的湖泊前,湖的對岸看不清晰,可他內心篤定,那裡有他心底一直想得到的東西……
也不知又過了多少時候,一眾大臣才逐漸回魂了。
恍如大夢初醒,身子倒是輕鬆。
醒神不知身在何處,一個個懵登的四下打量,就見殿外天已經全黑了,皇上歪在龍椅上,遠寧王站在他身側。
這時,群臣們心裡才湧上一絲慌亂,趙進四下張望,見不到尚宇炎,更不知是福是禍。
“尚道長,覺得與朕仙緣未到,先行離去了,朕想……他大概是老天爺派來幫朕的,”皇上見一眾人醒神,慢條斯理的道,隨後,話鋒突然變得凌厲了,“諸位愛卿,回魂了沒有!”
此話一閉,他瞬間坐直了身子,懶怠的神色頃刻退了,眼中的精光凝聚,掃視著群臣。因為生了病,皇上臉色很不好,燭火讓他消瘦的臉頰輪廓亮暗分明,威嚴疏離里透出一股淡淡的蕭殺氣。
一眾大臣連忙跪下,道:“請陛下恕臣御前失儀之罪……”
皇上龍膽在御書案上一拍,“啪——”的一聲,在群臣心頭爆了個炸雷。皇上聲音冷冽,沉聲道:“你們還知道有罪?”
眾臣心裡有猜測,他們私相授受,身處同一個利益團體,驟然被皇上圈在宮裡出不去,加之尚宇炎又道破了皇上前些日子曾微服出宮,心裡怎麼會沒有猜測,只是剛才還沒來得及借尿遁一類的伎倆串供,就被皇上一人賞了一顆“仙丹”,迷糊到現在。
醒神的片刻功夫,趙進的祖上八代都被一眾大臣在心裡問候遍了——腦子被驢踢了,帶尚宇炎這個玩意面聖。
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一個個想的都是,槍打出頭鳥,反正我不先送死。
於是君臣就這樣對面僵持住了。
燭台上的燭火爆了花,偶爾“噼啪”響一聲。依舊難解死寂。
也不知這難挨的對僵持續了多久,白晝忽然嘆氣了,道:“蚌安郡橫徵暴斂,民怨憂憤,斂財的主意打到朕的家門口了,朕卻查不出錢款最終的流向,爾等身為朕的肱股之臣,難道不覺得有愧嗎?”
嗯……?
隨著皇上這句話出口,殿上的氣氛無形中變輕鬆了。
這些臣子們的罪名若是被查實了,依著皇上近日的行事做派,即便祖上積德,墳頭冒青煙,腦袋能保住,也得判個流放。
誰知……
果然是昏君就算想賢明,腦子也是不太夠用的——這是要讓賊自查?
紫薇令顧桓和尚書令趙進幾乎同時言道:“是微臣失察,定為陛下分憂。”
話音落,皇上手一揚,一本帳簿落至二人眼前,帳簿上清清楚楚的記錄著蚌安郡各縣捐官以及徵稅攬財的錢款去向,但一層一層往上倒,到戶部侍郎姚辛,戛然而止。
“你手下的人不乾淨,”白晝說著,指向戶部尚書程韜,然後又轉向尚書令趙進,“你失察……”
數落完這兩個,他又罵紫薇令顧桓和左都御史在位不謀政,尸位素餐,沐猴而冠,總之是把幾人訊得三孫子一樣,一個個面兒上蔫頭耷腦,實際在心裡樂開了花——皇上手上的證據不足,而且他心裡認定了這幾位眾臣不過是失察。
“十日之內,給朕一個交代,然後朕再去審姚辛。”
皇上起身不再理眾臣,離開了。
留下殿上的一眾官員長舒一口氣,早知道虛驚一場,就不用問候趙大人全家了。趙進也後悔,他已經在皇上面前參了紫薇令顧桓……剛才許是皇上忘了這茬兒,但指不定他什麼時候就抽冷子想起來了。
該如何收場?
白晝坐在輿車上,手不自覺的撫住心口。隨駕的遠寧王忙問道:“憋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