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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的是把信換成帳冊。
難怪當日那人一見面就動手,想來當時他是還沒把帳冊放入柜子里便被二人打擾了,他才將計就計,讓二人以為他是來截胡的。
“這事兒,你不與朕說,誰都不會知道。”
陳星寧嘆道:“她既然有心挑唆,便不會止步於此……”他重重叩頭不起,“微臣求陛下,給她一條活路!”
白晝面無表情,看著陳星寧,二人就這樣一個跪伏在地上,一個坐在桌前,御書房裡一時間靜得像是沒有人。
當年宮廷內亂,夏嘉是受害者、夏司星也是,白晝全心全意幫她撥亂反正,但姑娘對皇權、對白晝,大約自始至終都是利用。
白晝不知道她還做過些什麼。
至少這次,她害遠寧王陷入危難。
她有錯嗎?
向害她家破人亡的皇族,她沒有錯。
白晝是皇上。
面對害她家破人亡的皇族,她極難建立信任。
她很高明,一直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連白晝都騙過了。
若非陳星寧的鐘情與恰巧,只怕她還能謀算很長的一段路。
白晝的狠戾在這樣的姑娘面前,也柔和了三分。
他長嘆一口氣:“星寧啊……你先起來。”
陳星寧只是抬了頭,並沒起身,白晝知道,他是真的喜歡那姑娘。
“陛下……她……夏姑娘她害王爺受傷,微臣願意代她領罪。”
“胡鬧!”
白晝起身,到陳星寧身前托住他手肘:“你先起來,朕沒說要罰她。”
此話一出,陳星寧的眼睛立刻有了光彩。
他相貌俊朗,平時總是一副英武的硬朗氣,公事上手段也凌厲,白晝難以想像,兒女情緒對陳星寧也能左右到這般模樣——驟然落寞悲切,又忽然有了神采。
只因為一個心上的姑娘。
不向夏司星計較,是因為這本來就是大堯皇族欠她的,但她到底暗中做了多少事,又還將要做什麼?
須得清楚、須得阻止。
想到這,白晝道:“你待她……還如常就好,至於其他的,朕著別人去查。”
這樣,即便是有朝一日夏司星知道皇上對她懷疑、查問,矛盾也不會被轉嫁的陳星寧身上,他二人之間,便不會有忠誠與背叛的博弈。
陳星寧當然明白皇上的用心良苦,萬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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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家被徹查,坑越挖越深。
樂兮堂的帳面做得乾淨,可其實帳簿有兩冊,一本明帳,一本暗帳。
眼看轉眼將入深秋,一日寒過一日,文家的案子依舊沒有結。越查事情便越多,拔起文家這棵大蘿蔔,光是帶出來的泥就不止三斤。
陶迪三天兩頭的來向白晝回稟案件進展,請皇上示下後文。
他是刑部官員,明白普天之下凡事講求一個度,非黑即白的事情只出現在理想國度中,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說來淺顯,把握起來卻不容易——矯枉過正、輕縱則妄。
期間,文亦斌在府內遞了兩次奏請,想要戴罪面聖,白晝都沒理。
因為文亦斌書信里的內容,並不是白晝想要的。
小可兒證明過,彭奇與文煦有過數次往來。所以白晝在等,等文家的人坐不住了,又或是彭奇坐不住了。
寒露這一日,颳了大風,過了午後雲彩黑壓壓的沉下來。天色黑得像是晚上一樣,白晝在御書房看書,讓布戈點了燈。
他的身體好轉,只有他自己和遠寧王知道,就連布戈,都瞞著呢。
布戈看皇上手裡拿了一本叫《煙沙記》的書,也不知道裡面寫了什麼,反正這幾日皇上看得有來道去的。就連平時午飯後的小憩都省了。
終於還是忍不住嘮叨:“陛下,您還是歇一會兒吧,今兒天氣不好,書看多了眼疼。”
白晝抬頭看他,似笑非笑的,也不知腦子裡在想什麼,忽然問他道:“出賣至親就能獨活,否則就得和他一起死,若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布戈愣住了,接著撓了撓腦袋,皺眉道:“奴才的至親早就沒了,更不知道與他們在一起時,是怎樣一番風味,陛下說的這麼複雜的糾葛,奴才不明白。”
他答話時,神色里已經沒有了悲涼,就像在說非常平常的事情,這種命運的安排,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他若是嘆惋哀傷,倒沒什麼,越是這樣,白晝心裡越是生出一股細膩的酸澀,想安慰他一兩句,又找不出話茬兒,最終只得苦笑著拍拍他肩頭。
也就是這時候,有人來報,文家又上了一道摺子。
與其說是摺子,倒不如說是一副絹帛。
布戈幫忙展開,撲面而來一股熏書的藥味。
那是一封血書,不知寫了多少年,血色早已深沉得像墨跡一樣。
書信,更是曾經被撕碎過,幾乎是撕得粉碎,然後又被一寸一寸粘好在背帛上。
白晝笑了笑,文亦斌終於帶來了誠意。
“宣文亦斌來見朕吧。”
傳事的小太監卻躬身道:“陛下,這是文煦大人呈上來的,並非文亦斌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