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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白晝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無論是現實里,還是小說電視劇,那些醉臥美人膝,逢場作戲的熱鬧他看了只覺得蕭瑟,今兒是鶯鶯,明兒是燕兒,醉時情濃能有幾分真?
待到酒醒了不過是大夢一場,依舊是孤獨。
人生來就是隻身一個人,走時也依舊是。
曾經有人說,白晝的心捂不熱,但白晝自認為那個人不了解他,他的心一直是溫熱的,剛剛好。他不喜歡熾烈,因為熾烈本就很危險,會影響判斷,喪失自我。
此後三四天的時間,白晝由幾名近侍陪著,把下川河的漕運渡口轉了個遍,每日穿著不打眼的低調衣裳,跟渡口閒散的船工瞎侃,又去周邊的攤位鋪子裡買東西胡聊。
發現事情報到都城裡,也沒被那太史令李司正演繹扭曲太多,漕運河出事的因由,就連這兩座城裡的人們都眾說紛紜。
在陸水流傳最廣的一個說法是,遙安有個幫派,名叫大銘會,漕運運河還沒改道時,幫主就曾經來到陸水,向郡守請求分擔漕運司的一部分工作,表示只要能應承這份工作,白干都行,報酬分文不要。
能做郡守的人,自有他自己的思量,漕運從來都是肥差,這些江湖草莽只要在漕運的貨物里稍做手腳,撈到的油水又豈是區區工錢可比,自然不允。
結果,大銘會的幫主放下狂言,說河神託夢,三年之內,大銘會必接手一半漕運。
眼看著到了第三個年頭,運河改道,一分為二,可不是確實把一半的漕運作業拱手送到遙安了。
可萬沒想到,同樣在這第三個年頭,大銘會易主了,前任幫主駕鶴西遊。
反倒是下川河的漕運船隻頻頻出事,陸水城郡守束手無策,幾乎相信了河神託夢這種怪力亂神的言論,聯合遙安郡守,找到大銘會現任幫主,那意思是,大銘會若是執意要分一杯羹,就分一些散運差事給他。
誰知新任幫主好像全不想繼承前幫主的遺志,拍著胸口賭咒發誓說此事與大銘會無關,更說江湖草莽高攀不起官府的活計。
弄得郡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再看遙安這邊,說法就更有意思了。
說大銘會前任幫主陰魂不散,執念於此,與河神做了交易化作水鬼,才鬧得漕運難安。
但官家畢竟是官家,第一次交涉無果,後面哪裡有求著草莽插手漕運司事務的道理。
於是,事情現在就僵在這兒了。
唯有一點,眾說紛紜中半句都沒提皇后鳳靈之類的言論,白晝心裡暗笑,也不知李司正為何要把他誆到此處來。他心裡隱約有猜測,想著反正即來則安,看看他能鬧出多大的動靜。
這一日皇上又在遙安遊蕩整天,上燈之後坐在個茶棚里,看著下川河滾滾波濤出神。
突然皇上往遠寧王身旁傾了頃,指著河畔,道:“你看那。”
他指尖所向並不是個人,而是河畔大石頭上一個小小的影子——一隻似鼠似兔的小獸,正站在石頭上看河面倒影的月光。
極像扶南已經死了的將軍彭奇用來行“五鼠運財”之術的小傢伙。
白晝回身,見玉人也正跟在王爺身後,向他笑道:“小孩兒,給你個好玩的差事。”
打發走了玉人,白晝又轉向遠寧王,眼光笑著在他臉上打轉。皇上笑起來,眉眼都彎彎的,柔和好看,但遠寧王這會兒就叫他看得心裡發毛,果不其然,他聲音極低,幾乎是貼著遠寧王的臉邊說話:“我說王爺,當日你順手溜了人家的金戒指,後來可查出什麼端倪來沒有?”
遠寧王心道,這人好賊的眼睛。
那日彭奇身亡,遠寧王覺得事有蹊蹺,見他身上鑄金的戒指和手鐲,都是中原的樣式,更何況,掐絲鐲子,廢料且需要極精的工藝,非得是大金店才能做出來的。
於是那日他借著查驗彭奇是否有救的茬口,順手牽羊了彭奇的戒指,當日塗阿伽和一眾扶南官員都沒瞧見,倒讓皇上看見了,只不過他當日沒點破,後來也不曾過問。
遠寧王還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了呢。
如今驟然被挑破,難免尷尬,王爺打了個哈哈,道:“查出來了,戒指里落了款,是瑞福樓,但並非都城裡的那家,而是出自江都的一間分號。”
白晝近來他身體難得的消停了不少,沒跟他犯勁兒,就道:“哪一家,明日咱們看看去。”
遠寧王卻面露嘆惋,眼神帶著些許悲意:“查到線索時,那家分號遭了火災,一把大火什麼都沒剩下,火堆里扒拉出來的屍體,已經分辨不出是不是老闆的了。”
喲……這可不是大有問題嗎。
白晝笑了,看來當日,確實不止自己知道王爺順手牽羊的小動作呀。
想到這,他把陳星寧叫到近前,問道:“讓你暗地裡留意的事情,可有結果?”
陳星寧行禮道:“您英明,確實一直有人暗中跟著咱們的車馬隊,江都那夜您吩咐之後,就一直有人扮作您的模樣留在城中,每日喝酒聽曲兒,盯梢的人定然以為您現在還在江都逍遙呢,只是與這些人互通消息的是……”說著,他貼在白晝耳側低語兩句。
白晝笑了,道:“是時候換回來了。”
於是這日夜裡,白晝一行人神出鬼沒的出了城,又折返回江都,和城裡內侍小隊接了頭,數尺的距離他端詳扮作自己那人,不禁驚嘆,倒是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