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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腳出門,王爺便眯起眼睛,嘴角彎出一個清淺的弧度,看著搖曳在微光里的珠簾出神半晌,又合眼睡了。
第二日天光大亮,早膳之後,李鴆來了。
傷藥、補品一起拿來許多。
看昨天白晝生了那好大氣的模樣,李鴆估計今兒千般萬般的賠不是許是能換他個原諒。轉念又覺得,他對那名叫葉青嵐的太醫,格外上心。
誰知,今日一見,白晝態度來了個大轉彎。
他該是睡得還不錯,這些日子勞累模樣退了大半,面色都難得紅潤起來。見李鴆來了,把他讓進屋裡看茶。
李鴆雖然為王,可白晝畢竟是上國君主,這樣一來,便有些受寵若驚的模樣,坐定後賠笑問道:“小景……不氣了嗎?聽說昨日若非葉先生救護及時……你便得重傷在母上手中了。”
要說白晝,其實昨夜他在遠寧王懷裡窩了一覺之後,回到自己屋裡就沒再睡,倚在床上思量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事兒,結合著目前陳星寧探查來的消息,因由並不難猜,但其中關竅細節缺失,他索性含混道:“當年出了那樣的事,太夫人也是情難自己,天下母性,朕怎能苛責?”
李鴆果然順著他的話,嘆道:“從來以為母上只是恨父王為了交好大堯,罰鳩兒罰得太重,自從鳩兒不知所蹤,她便把宮裡所有的佛像都戳了眼睛,恨神明看不見人間不公……”
他話沒說完,一個近侍風風火火的進門,看白晝在側,神色有些猶豫,但又一副有話要講的模樣。
李鴆道:“有何事?”
那近侍行了個禮,道:“太夫人昨日過於激動,馮大人給用了安神藥,剛才她醒過來,以命相逼,說是……要見堯國的葉太醫。”
這回倒是李鴆和白晝都沒想,對望一眼不明所以。
近侍支支吾吾,繼續道:“太夫人……太夫人說……葉太醫是……是……小王子。”
一瞬間的靜默之後,李鴆突然無奈笑道:“母上,當真是念子心切,失心瘋了嗎?”
白晝卻道:“畢竟性命攸關,還是讓青嵐和太夫人見一面吧。”
李鴆微一遲疑,也道:“罷了,請太夫人前來,只得在庭院裡和葉先生一見,不得再近君上身側。”
太夫人來時神色憔悴,全沒有昨日初見時的風采。
這事兒上,白晝自然有他的算計,他曾著人去查過遠寧王入朝月城前在封地時的事跡,發現越是相隔日久的事情,越是難查。老遠寧王曾得先帝遺詔,說遠寧王一支永不降爵,是以老王爺郡王的爵位原封不動的傳了下來。
同時老遠寧王這一支關於子嗣記檔極為模糊,按理說,王爺有後,該是第一時間便向朝廷報備記錄,可老王爺報備時,世子已經十多歲了。
萬事有因果,可如今原因尚不明確。
白晝想,小說里遠寧王對原主白景的愛恨,若是糾葛在一段作者尚未描述的皇家過往裡,便能把那交織矛盾的情感解釋得清楚了。
於是如今索性順勢而為,無論真相是何,先讓王爺和太夫人見上一面。
白晝坐在大殿裡,見太夫人站在院裡的桑樹下,神志都恍惚的模樣,也不禁皺眉。回身對王爺道:“為母之心可憐,青嵐,以柔待之吧。”
遠寧王行禮領命,他心裡的猜測,可比白晝更甚,無論是彭奇口中“九公子”這個稱呼,還是私宅玉匣子裡的半枚騰蛇玉珏,都讓他覺得原主的身世該是與占環糾葛至深。
但即便如此,此時人多眼雜,他只得緩步到太夫人身前數尺,拱手行禮道:“在下堯國醫官葉青嵐,見過太夫人,昨日之舉事出有因,夫人如今,貴體無恙嗎?”
隨著遠寧王緩步到近前,太夫人的神色明顯激動緊張起來。待到王爺行過禮,她一時間呆愣在原地,怔怔的看著眼前人,竟不知要說些什麼,嘴唇顫抖了半晌,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見她這模樣,遠寧王也不禁心生嘆惋,道:“在下自小在堯國長大,太夫人,認錯人了。”
話語推翻了一位母親心底的期冀,她絕望道:“不可能!自當日事發,我只道是家族遭了詛咒,神佛障目,昨日倉惶一見,我就知道,你是我那苦命的孩子,當年的過錯……是該有人承擔,卻為何教你一個人擔著,可恨……”說著,她抬手指向白晝,“你小小年紀,心機深重,心知真相卻誤導先王,白景,你的良心呢……”
“夠了!”李鴆喝止道,“大堯君上念母上念子深情,才同意您與葉先生相見,不想母上思念鳩兒失心瘋了,還是回宮修養吧,”說著,他向身邊的侍衛凜聲吩咐,“看好了,別讓尋了短見。”
他話音剛落,太夫人突然向遠寧王撲過去,全不講禮數,一把扯住他左臂,把他寬大的袍袖推到手肘處,她情急了,也顧不得王爺手掌的傷處,抓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大庭廣眾之下非常沒有體統。
遠寧王線條修長的手臂露出來,只見他手肘處,一處燙傷疤痕,猙獰極了。
太夫人望著疤痕呆愣在原地,訥訥道:“這傷疤……不對……這是何時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