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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呆愣愣的瞪大了眼睛看白晝,見眼前幾人,穿著並不富貴,但乾淨得宜,又文質講理,不知自己修了幾輩子的福氣,在這當口能有貴人相助。
遠寧王當然知道白晝的心思,幫腔道:“長夜苦寒,你挨得住,這么小的孩子,也要挨凍,多可憐。”
母子連心,最看不得孩子受苦的便是親娘,她緩過神來,叩頭感謝,跟著三人進了客棧。
眾人熱湯麵下肚,寒氣漸退。玉人張羅著給母子二人安置好一間客房,小男孩吃飽了,身上暖和,沒一會兒就安穩睡熟了。
白晝這才開始正題,幾句詢問,問得的情況,讓他氣得心口發悶。
蚌安郡下轄十八個縣,其中十二個縣的縣令都是捐官得位的。此次流民暴1亂其實已經起了,多次遭到鎮壓,都是發自這十二個縣的底層百姓。
有些已經死了,剩下的不堪重壓,流向邊縣。
商賈富戶之所以要捐官做縣令,一來是為了擺脫商人的身份,二來當然不是為了大展政治抱負,造福一方百姓,他們自然是把捐官當做投資,一旦成功,日後搜刮民財,橫徵暴斂,日後必得把本錢十倍百倍的撈回來。
於是蚌安郡各縣三天兩頭的徵稅,每個縣像是比賽一樣,生怕落後。先是加大比例,而後是亂開條目,花樣翻新,那婦人苦笑道:“這樣下去只怕喘氣、上茅房都要交稅了。”
這哪裡是交稅,分明就是明搶。
更讓人生氣的是,其中幾個大縣,縣令攀比之風盛行,今日你用米漿洗鍋,明日他用繡緞鋪路……
白晝心道,歷史上荒唐的鬥富行徑,竟讓自己碰上了。這種事情在史書上看到,和親身經歷是兩種感覺,他只覺得心口像堵了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上氣。
細想這一系列的操作,像是有一頂巨大的保護傘,將層層黑幕攏在陰影里。
“這裡離朝月城這麼近,就沒有百姓去都城告狀嗎?”白晝不甘心。
那婦人聽了這個問題,神色先是一滯,淚水忽然盈滿了眼眶:“家兄曾是地方一富戶家的西席先生,看不慣這等行徑,偷偷去都城告狀,都城裡的大官,先是表彰家兄大義,而後勸他回家,待到查實了,就請他來做人證……誰知……他進家門,就被下了大獄,冤枉他偷盜,在獄中被活活折磨死了……”
她心裡悲慟,又怕哭聲大了吵醒孩子,只是強忍著低聲抽泣。
白晝看著眼前的婦人,臉上不動聲色,牙齒卻難以控制的咬著嘴唇內側,疼痛讓他知道,他身在疾苦人間。
時至此刻,他心知多問無益,囑咐婦人照顧好孩子,好生歇息,就退出去了。
悶不吭聲進了臥房,剛伸手想推開窗子透一口憋在胸中的悶氣,手還沒挨到窗戶,就被王爺捉住手腕:“我知道你心裡氣悶,但沖了冷風,又要咳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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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emo,抽風加更……
第12章 大庭廣眾,公然暗殺!
第二日清早,婦人已經帶著孩子不告而別,留下一封書信。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能再麻煩恩公,只得每日早晚祝禱,恩公多福多壽。
字寫得極好。
這樣一個閨閣之女,落得如此境地,白晝只盼此次饑荒過後,她和孩子能有個好歸宿。
晌午,白晝和遠寧王上了街,打探出一個重要的消息——郡守汪賀之在朝內有人撐腰。
這事其實白晝早有猜測,但他還是覺得非要到了地方上,親聽親見一番,才能作數。
畢竟,敢在天子腳下的一畝三分地造次的人,要麼是背後的水深不見底,要麼就是傻。
只可惜,問了數人,大家都只聽說汪賀之背後勢力手眼通天,但具體是誰,沒有人說得出來。
行吧,狐狸尾巴早晚露出來。
第三日,朝廷賑災的運糧隊到了,隨之而來的還有醫師。
白晝在茶樓上遠遠的看,認出這次押送糧食的官員是戶部侍郎,官階比汪賀之這個郡守高半個品級。
汪賀之對他遠接高迎,一路從城關門口迎到府衙門前。即便是在大災之際,依舊安排淨水潑街,黃土墊道。
這在明清時期,可是皇帝出行的排場,想來即便是在杜撰時代的小說里,禮數也不可謂不周全。
但白晝細看卻不見汪賀之有幾分恭敬,二人似是相熟的,並非初次見面。
戶部侍郎在門口和下屬交代幾句,手下的官吏就開始按照戶冊發放糧食,同時在城內多出施粥、開設醫棚。
老百姓就是這樣,即便再如何心知地方官吏髒心爛肺,也總是要過生活的,大部分人其實只要能吃得飽,穿得暖,就會念當權者的好。流民們眼看熱氣騰騰的食物當前,都紛紛向放糧點涌去。
再看那汪賀之二人,府衙門前拱手相讓一番,而後挽著手入了內堂。
想他汪賀之雖然身為郡守,卻非中央官員,怎麼和戶部侍郎這般熟識。
白晝越發覺得有意思,堯國朝廷魚塘里的污泥太多,橫生出來許多渾水摸魚之輩,且先看你們攪鬧,待到這次回都城去,有你們好看。
他正暗自發狠,就聽王爺低聲喚他。
“阿景,”王爺道,“你臉色太差了,幾日操勞,又心生氣憤,今日就這樣吧,咱們回去了。”